孩子鼻息间一声冷哼:“那为什么,朕不过是想留住两名臣子,却没有这种权力?”
皇太后顿时给他一双带着狠意的眼睛看得无处可躲,硬着头皮回答:“谁……谁说你没有。哀家刚才只是……随口抱怨一下,况且,罢免大臣这种事,向来只有皇帝才能亲自下达如此旨意。”
“原来母后只是随口说说,儿臣还以为母后是来真的,竟然随随便便就要罢免朕的臣子。”
小皇帝说着,在皇太后跟前走了几步,站在鸟笼前,微微仰头盯着里面的画眉,这只鸟仿佛也怕了他,在他跟前不敢唱半个调。
他接着说:“儿臣今天在御书房翻了一上午的书,看了一本《尚书》,里头的周武王说过一句话,‘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欧阳太傅解释给朕听,意思是说,母鸡不能够在早晨打鸣,倘若哪天,母鸡在早晨打鸣,养鸡的这一家子,就完了。太傅又说,这话的意思,是周武王在训斥后宫不得干政,假如后宫干政,这个国家就要破败了。在那个时期,皇帝要是听信了后宫的建议,这皇帝是要被说成昏君的。”
皇帝回过头,冷淡的望着自己的生母,“儿臣还看了另外一本书,叫做《谷梁传》,里面的齐桓公也讲过‘毋使妇人与国事’,不过即使欧阳太傅讲得很明白了,但儿臣始终不懂其中道理,为什么女人不可以管理朝政?不知母后对此有何说法?”
皇太后僵如木人,艰难中才挤出一丝敷衍的假笑:“哀家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和皇帝多唠叨了,皇帝有不懂的地方,还是去问皇帝的老师欧阳太傅罢,万公公,扶哀家去帐子后面躺着。”
皇帝微微低下头,漫不经心的行礼,他的态度很不恭敬,皇太后心中有气,却也只能忍着。
皇帝道:“既然母后身体不适,那儿臣也不叨扰,请母后多多歇息,儿臣告退,明日儿臣再来这肃宁宫给母后请安。”
皇帝刚走到门口,皇太后叫住他,“皇帝,可有人通报你,摄政王被刺身亡的事情?”
皇帝以背影对她,淡淡回应:“儿臣知道这事,但人死灯灭,我们活人是无可奈何的。”
皇太后心中一震:这竟是个八岁孩子说出来的话,多么冷血无情!
摄政王辅助他整整三年,是他左臂右膀,如今失去了这个重要的帮手,皇帝居然没有一声惋惜,更没有一声叹气。
等皇帝走后,皇太后褪了外衣,坐在妆台前,由着宫女替她松开云鬓,一根根精湛珠翠收入匣中,她惆怅的望着镜子,对站在帐子外面的万公公道,“儿子这是在恨着哀家,故意说气话激怒哀家。哀家帮他,他竟觉得哀家在谋夺他的地位,哀家既心寒,又高兴。心寒的是他不念及母子之情,高兴的是,这皇帝小小年纪就如此深谋远虑,绵里藏针,眼带杀意,这是一头正在强壮起来的狮子,他日后定成大器,即使给他误解,哀家也欣慰了。”
皇太后顿了顿,自行取了那双润泽似水的白玉耳环,放在桌上,又说:“万公公,慕张两人的事,暂且搁置,免得和皇帝为敌。他宁可忤逆哀家,也要留下这两位大臣,不知他有何用意。哀家便耐心候着,看这小皇帝怎样登上戏台,又怎样耍弄他的花枪。”
“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