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宜作为一朵纯洁的白玉兰,看着这些不纯洁的时代产物们,眉头一不小心锁住了,拧成玉兰枯萎了的模样。
“何以解忧……解忧……” 一文想,宫宜这是又忘词了,她得好好看看他的笑话。
可惜笑话是看不成的,因为以宫宜的脸皮,足够让他信步走到书案前,屈腰拿起摘抄本明目张胆地顺着读下去。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嗯……宫某一直慨叹,这是一句不可多得的好诗。”
……一文着实费解,以宫宜浅薄的知识面,宝妈妈怎么会请他来教书呢。
课程快要结束的时候,一文朝着书院门口看去,果然沉歆娘子已经聘聘婷婷地倚在门外,手里绞着罗帕,一双眼睛望穿秋水。
她今日梳的是朝云近香髻,戴的是玉兰珠花。那是宫宜最欢喜的女子发式,最欢喜的花。
沉歆娘子到底是有多仰慕宫宜呢,仰慕到眉心粘着的梅色花钿都那么的对称好看。怕是粘了许久许久吧。
宫宜抱着兔子出了书院的门,一文将学生们写的作业卷好收到布袋子里后就快步跟上。
沉歆娘子羞羞怯怯地行了个礼,接着直抒胸臆:“宫先生要不要去沉歆那里坐一会?”
这是她每次都会说的话。
一文深感,勾栏院的姑娘们再害羞,那也是比养在闺阁中的放得开的。
宫宜怀里的兔子朝着沉歆娘子方向挣了挣,似乎是要挠她。
这只兔子对靠近宫宜的女人向来没有好脾气,一文已经被它挠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对着血管下爪,直叫她血流不止。它日后若是成了精,定然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妒妇。
宫宜将兔子往怀里按了按,问道:“你今日可是备了好吃的好喝的在房中?”
沉歆娘子愣了愣:“没有,沉歆只是……只是想请宫先生过去歇一歇,沉歆想伺候宫先生。”
宫宜立马摆出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倨傲来,“你的屋子小的只剩床了,还是我家的更大一些,歇起来舒服。”
沉歆娘子道:“若是宫先生不怕麻烦,沉歆跟去先生家里伺候也是一样的。”
宫宜答:“那就不用了,我自己倒洗脚水也是可以的。”
不承美人恩者,大抵如宫宜这般了吧。
宫宜对情情爱爱之事,实在是懵懂的很,这么明显的巫山云雨之邀,他竟然没听出来。
沉歆娘子呆在原处,几乎是要哭了,一文叹了口气,凑到沉歆耳边悄声道:“宫先生爱吃,下次若是想要请他去你屋里坐坐,提前备点吃的,他会去的。还有啊,你想要和宫先生睡觉,便直接说明,拐弯抹角地他听不懂的。”
沉歆点点头。
沉歆其实蛮可怜的,当然不止是她,勾栏院里的女子没一个不可怜的。沉歆已经十七,早到了该接客的年龄,宝妈妈还算宽容,没太逼着她,但宝妈妈总归是妈妈,想要赚钱的心一点不比别的勾栏院的妈妈们少,沉歆总会有伺候恩客的那一天。
她其实很聪明,想到找宫宜这个钱罐子买她的初夜,若她表现的好,得宫宜喜欢,被赎回去做个小妾也不是没什么可能。而且就凭宫宜随便拔下一根汗毛就是一大笔钱的财华,有了他做靠山,沉歆也不会被宝妈妈逼着日日伺候一些糙爷们儿。
这么说来,沉歆对宫宜的十分喜欢,也不知有几分是真的了。
“你悄悄说什么了?”
宫宜眼神追过来,一文赶紧摆手:“没什么,就是告诉她我们得回去了。”
“哦,的确是时辰不早了。”宫宜倒也不怀疑。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吊钱,向沉歆递了过去。
沉歆一愣:“宫先生,这是……”
宫宜说:“我知道你们生意难做,但是莫要灰心,你并不丑陋,总有客人会光顾你。拿着钱买些好胭脂,好生打扮一下,下次梳回心髻吧,你的脸太大,朝云近香髻不适合你,也别带玉兰的珠花,你的长相并不清纯,别一朵富贵牡丹更好些。”
若不是担心宫宜会一个袖子将她飞出去,一文都想上前捂住他的嘴,这张嘴凉薄无情不懂变通,还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
沉歆脸色难堪,她没料到自己从晨起就开始准备的妆容在宫宜看来只是“并不丑陋”,明明姐妹们见了都说她搭配地甚是好看的。
沉歆声音有些僵:“宫先生,我……我还没开始接客,也……不想伺候别的男人。”
宫宜:“你这样可不行,你生在勾栏院里,如果不出去待客,挣不了钱,迟早会饿死的。生活虽然不易,但还是要积极向上。你勤勤恳恳工作,我和一文绝不会看轻你……”
一文扯住了宫宜的衣裳,快速拉了拉。
宫宜侧过身子低头,看向一文:“是吧一文?”
“……”一文瞥了一眼沉歆,僵硬地笑了笑,“是……”
沉歆嘴唇微颤:“宫先生是在劝我和别的男人睡觉么?宫先生……难道一点也不喜欢我么?”
宫宜:“对啊,我不喜欢你,你长得又不好看。”
沉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眼睛微瞠,很红,憋了好久,还是落下泪来。她拿帕子擦了擦,然后伸出双手,接过宫宜手中的钱,施礼。
一套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停滞。
“多谢宫先生的赏赐。”
一文皱眉,无论如何,沉歆不该收下这吊钱的。这样一来,日后她和宫先生见面,与勾栏院里的姑娘们再没有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