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抓完药便往家走。
本来一文是想去买几身衣裳和首饰的,毕竟难得有出来逛的机会,可是又担心兔子伤重,只好把这个想法按捺住了。
“万一我们回去晚了,兔子一命呜呼了,花神娘娘问起来你也不好交代,而且你很喜欢那只兔子。”
一文一番话说出来,倒是首先将自己感动了,如此舍己为人,如此善解人意,以后谁要娶了她,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呸呸呸,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宫宜点点头,也没什么表示。
反应太平淡了吧……
一文追上去,对自己的好进行补充说明:“我原先打算去买衣服的,我身上这件已经穿了一个月了,宫先生你看,袖口这里都磨了一个洞了。”
宫宜头没动,只瞥了眼。
嗯,的确有个洞,还挺小的。
“都没你鼻孔大。”
“洞虽小,可破了就是破了,宫先生从来不穿破了的衣服,我也不要穿。不过嘛,一切以兔子要紧,我多穿一两天破衣服也没什么关系。如果因为买衣服耽误了时辰,害兔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可就难辞其咎了,定然日夜难寐,终日忏悔,长长久久以泪洗面。”
宫宜突然笑了:“你还真是会夸张。”
他嘴角扬地高高的,唇上还沾了一抹水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白色的牙。恰好有几根头发垂落,飘摇在他颊侧,虽然遮不住什么,却总觉得能撩起什么。
真是要了命啊,笑起来这么好看。
一文忍不住也弯了唇:“哪里夸张了,那些都是我的真情实感。”
回到家时,从门口就能听到家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小,但是清晰。
一文和宫宜对望了一下,从彼此眼里确认对方的想法。
家里又进小偷了。
他们推门进去,没锁,直接穿过院子,走在回廊,然后到达屋里。
因为没有掩饰脚步声,在靠近屋子的时候,屋里嘈杂的声音静了静,然后就看见两条身影一前一后跑出来,手里都拎了东西。
虽是跑着出来,但两个小偷的步子并不慌乱。
有一个手里还提着灯笼。
“你们……回来了啊。”
小偷小声说了句话。
“嗯。”
宫宜作为一房之主正面回应了小偷。
“那我们走了。”
“哦。记得锁门。”
小偷:“好。你们早点睡。”
“嗯。对了,灯给我。”
小偷留下了灯笼。
没等两个小偷离开视线,宫宜和一文就进了屋。
现在想来,一文还觉得奇妙,哪家的家主会跟小偷如此心平气和的对话……
她第一次见着宫宜家里进小偷的时候,可是抱着“弄死你们这些斯文败类”的心态和对方斡旋良久。宫宜当时只在一边看热闹,然后等小偷快要输在她的破竹之势下时放走了他们。
他一直锲而不舍的赚钱,一文本以为他是个极爱财的人,可是在某些时候,他却一点也不吝啬。
“宫先生,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么?”
“不然呢?”宫宜毫不在意地接了句话。
“你不怕他们从此肆无忌惮并且变本加厉吗?”
“他们偷不完的。”
“……”
这就是所谓大款的自信么。
“不能因为偷不完就让他们偷呀。这些人不想着自力更生,反而一味地不劳而获,今天偷了明天再偷,钱用完了就来这里拿,无休无止。你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宫宜说:“教训,我为什么要教训他们?”
一文抱着胳膊,说:“让他们金盆洗手重新做人啊。”
宫宜将灯笼放在桌上,然后依次点亮屋里的蜡烛。
烛火摇曳的时候,一文看到了宫宜跳动的影子。他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可是他的影子摇摆不定,略显狂躁。
“他们能不能重新做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啧啧,啧啧,一文慨叹:这哪里像是教书先生会说出来的话。
一文忽然很想问一个问题,她这种性格,一般想问的时候话就已经说出口了,根本来不及在脑子里思考一下说出来合不合适。
“宫先生,那我呢?我能不能重新做人和你有关系么?”
若不是土地插手,她不可能重生,如果孟婆汤喝得早,她甚至都已经投胎了。
可是她复活了。
投胎,忘的是上一世,但还有下一世;
重生,忘的是以前,但还有现在。
投了胎,成为婴儿,一点点长大,成为孩子,成为少女,成为女人,然后生育另一个正在投胎的人,将他养大,最后自己老去。
投胎是一个轮回。从前世到今生,从今生去来世。前世与今生之间,今生与来世之间,没有瓜葛。
可正如每一个面临死亡的人心里急切期盼的不是下辈子投个好胎,而是再多活一段时间一样,一文更愿意活着。
她喜欢瓜葛。
从前的,和现在的。
了解从前的事,继续现在的生活。
是土地救了她,给了她继续活着的机会。
她想知道如果是宫宜,他会不会救她,会不会觉得该救她。
宫宜的影子依旧狂躁着,他在看她,但是很久都没有声音,他欲言又止的时候烛火把他的脸照得一半明媚一半晦暗,最后他终于动了动,然后从桌边绕到窗边。
“兔子呢?”
一文:“……”
干嘛这样啊。
这个问题算是跳过了,因为宫宜看上去找兔子找得很认真。
一文也不纠结,和宫宜一起找。
找了近一个时辰,都没能找到兔子。
一文:“为什么不在家?”
宫宜:“会去哪儿?”
一文:“被大狼狗叼走了?”
宫宜:“出去玩迷路了?”
……
他们自顾自地表达着自己的设想,并且都不打算为了对方的设想开动脑筋发表“呀,有可能”或者“怎么会,不可能”的看法。
一文突然想起药铺老板的话:“宫先生,你说兔子是不是真的有了相好的,然后抛弃你和她相好私奔了?”
宫宜的脸皱了皱。
对于一文的这个设想,宫宜总算有了看法:“怎么会,不可能。”
一文说:“为什么不可能,兔子那些黏你,如果不是因为爱上了别的兔子,怎么可能离开家,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
一文说的神乎其神,就好像如果她是那只兔子,也会在遇到真爱之后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一样。
宫宜五官移位的脸也证明了他信了一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