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男神仙也怕虫子
作者:没有头发      更新:2019-11-06 15:26      字数:3278

李回香是个清瘦俊逸的人,风姿在凡人里已是不凡,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很潇洒。

一文一直认为真正能做到潇洒随性的人,必然是那种生活没有压力的,可李回香没钱没资本,没身份没地位,却依然能给人一种翩翩佳公子,遗世而独立的绰约,实属难得。

宫宜也挺潇洒,但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抛开表面的潇洒,宫宜实际上是怎样的一个人,一文还看不透。

李回香的课很有意思,枯燥无味的诗词文章经他讲解,都变得有意趣起来。大多教书先生都好卖弄文采,说出的话越文绉绉就越觉得自己了不起,可他从来不会刻意用些晦涩复杂的词句来表达浅显易懂的道理。

而且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点最难能可贵。书斋里坐着的这二三十个人,现在是他的学生,到了考场就是他的对手,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所感倾囊相授,当世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一文很佩服他,重生一月以来,第一个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人就是李回香。

一开始宫宜让一文来做他的陪读时,她还不乐意,她虽然没了以前的记忆,可曾经学过的诗词歌赋一点不忘,来陪读实在没有意思。可是听了几节课下来,再到书斋上课她明显积极了许多,很多时候宫宜起不来床,她也会过去催一催。

“你一直看他,为什么?他容色不过一般。”

是宫宜的声音。他正偏过头仔细瞧她的眼睛。

一文撑着脸:“那宫先生不好好听课,看我做什么?”

宫宜说:“因为你总是看他,所以我才看你。”

“我只是在专心听讲而已。”一文说。

“我觉得你是在专心看李回香。”

“……”

宫宜聪明起来,还真是不好糊弄。

“是是是,我是在看他,他有学识,有才华,很有魅力,我欣赏一下也没有什么不行的吧?”一文索性承认了,异性相吸,她就是被李回香吸引了。

宫宜默了好半天没吭声,表情有些闷。

“他很优秀。”宫宜说。“你喜欢他?”

喜欢……

应该是喜欢的吧,听李回香授课的时候她感觉非常舒服,有个词语叫如沐春风,用来形容他再适合不过。

一文说:“嗯,喜欢。”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脸红,向阳的女子大多是温婉腼腆的,她大概是个异类。

“哦。”

宫宜淡淡的回了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去听回香的课,她在看回香的人,两厢无碍。

宫宜上课会随身带着摘抄本。那是用向阳最好的纸装订而成,首页是土地亲笔画的玉兰。玉兰旁边则是俊朗的宫宜。

土地常常为宫宜作画,每每宫宜都是一手执书,一手握笔,时而作书写状,时而咬笔沉思,显出他的书生气来。越是胸无点墨之人,越是欢喜附庸风雅,自来如此。

所以摘抄本首页的宫宜,像极了才高八斗的状元郎。

回香公子的课虽生动有趣,但宫宜底子薄到几乎没有,所以再生动有趣的课对宫宜而言都晦涩难懂。他鲜少会开小差,恨不能将回香说的每个字都记录下来。

他之所以会如此勤奋,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学生,而是因为他是个教书先生。只有上午学好了,等晚上去七妻妾授课,才能现学现用。

宫宜认真做着笔记,没一会儿突然皱起他的玉兰眉,扭头对一文说:“唔,回香刚刚说到缭乱春风耐寒令,到头赢得杏花娇,意思我大略能明白,不过这个赢字很难写呢。”

比划太多的字都比较考验宫宜的记忆力。

一文说:“需要我帮你写吗?” 宫宜摇头说不用,毛笔轻描淡写,一文凑头去看,“缭”写成“辽”,“寒”少了一横,写“赢”字的那处弯弯扭扭一笔写就,像条被弓箭钉在墙上死状惊悚的蛇。

不是很难写,是根本不会写吧,所以胡乱鬼画了一通…… 大抵是一文眼底的取笑太过明显,宫宜气性一上来,索性就丢了笔,放眼望着窗外,嘴角扯出“我很生气”的弧度。

宫宜一旦生气,不去哄是消不了气的。

一文说:“呀,宫先生不觉得这首描写小桃的诗更适合形容玉兰么?玉兰赢得杏花娇,啧啧啧,很贴切呢。”

宫宜及时回转头,与一文一起啧啧称赞。 赞完了,一文执起笔,先端端正正写了一遍赢字,再继续着宫宜的课堂笔记写下去。

宫宜也没说什么。

一文的字算不得飘逸,贵在娟秀。宫宜瞄一眼,再瞄一眼,忍不住说:“你的字越发好看了。”

一文不知宫宜的“越发”从何得来,“莫非你见过我以前的字?”

“我没见过,我随便说的。”宫宜眼神打了个转儿。

一文说:“不要总是随便说话,我会当真的。”

宫宜:“好。”

鼻翼沾染的是墨的馨香,袅袅兮春风在旁,甩手掌柜宫宜得了空闲,心情有些舒畅。

今日未将兔子带来,是个错误。

他心情好时,怀里需得抱着什么,那是许久以前养成的习惯,怀抱风雨,怀抱霜雪,这是一棵树的本分。

可兔子不知道和哪只公兔子跑哪儿去了,到今天都还没回来。

宫宜只好抱着胳膊。

一文说:“宫先生若是冷了,便把窗户关上。”

宫宜摇头表示不冷。

一文想到的却是宫宜又开始犯懒了,便搁下笔,起身替他关了窗。

窗口正爬着一只乳白色的虫子,半指长度,是一文从没见过的。她一好奇便捏起来,拿回坐席上。

“好奇特的虫子,宫先生你识得吗?”

宫宜在听到虫子二字时就骇了一跳,待看到虫子本身时更是不得了,虽不至于像那次被一文捏肩时吓得那般惨,也离破胆没多远了。

“扔掉……或者踩死……别靠近我……”

一文见到宫宜煞白的脸才恍然想起,宫宜虽为男子,又是仙人,但也是做了百年树木的,病虫害什么的大约经历过好几回,深受其害且深知其苦,自然见不得虫子。

因宫宜的声音没有压低,回香公子那边听到了动静,课程缓了下来。

一众人随他往后排看去时,宫宜的窘态袒露无疑。

“他在怕一只虫子?”

“还是一只已经被侍女劫持的虫子。”

“他看起来像是要昏厥了。”

“哇哇哇,他眼睛瞪起来了,该不会生气了吧。”

被围观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被围观取笑的滋味更是令人火大。

宫宜将摘抄本揣到怀里,跌跌撞撞地起身离席,临走没忘牵一牵皱巴巴的衣角,扬起脸,保持了玉树临风的仪态。

一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将虫子扔到那位说她是侍女的学生脸上,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惊恐时就追了出去。

那个平日里能顺口作诗吟词的学生,一时之间竟也只会啊啊啊怪叫了。

好在玉树临风的人普遍走得不快,一文小跑一阵就追上了。

她看着宫宜挺直的后背,想了想,挑了句比较合适的话说:“宫先生在生一文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宫宜只管走,不说话。

“宫先生在生一文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她又问了一遍。

宫宜走得更快了些。

“宫先生在生一文……”

宫宜回头,瞳孔袒露无疑:“我以为你会直接道歉的。”

一文仰着头答:“可我总得先知道宫先生是在生一文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呀。”

为了防止被打断,一文的语速翻了两翻。

宫宜气结:“我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

“凡事都有个事出有因,宫先生要是不怕虫子,即便我拿着虫子宫先生也断然不会失态,所以宫先生生自己的气也无可厚非。当然,如果宫先生硬要生一文的气,也的的确确情有可原。”

宫宜一时哑口无言,他说不过她,这只让他更气。

这厢他的怒火中烧得不到疏解,那厢一文因逞了口舌之快而得意之忘形之。于是乎,宫宜的食指很快敲在了一文的脑壳上。

那纤长一指曲起美好的弧度,去时若疾风,收时如飞雁,名曰玉兰式袭击。

一文痛得龇牙,但没喊出声来:“宫先生可消气了?” “不曾消。”

“那宫先生的手指可疼?” “不疼。”

“那宫先生可以再敲一下,就一下哦。”

他用的是多大力气他自己知晓,再来一下一文明天都不用在额间贴桃红色花钿了。

她总是这样耍赖皮,把他惹气了又好声好气地哄。

“咳,不用了,手指开始有些疼了。”

心中的气随着这句话散了出来,方才在书斋的难堪已成了方才的,现下他并无不快。 “呜哇,宫先生当然不会痛了,痛的肯定是一文啊啊啊。

宫先生竟然用这么大力气打人,难为一文为你抄了半节课的笔记呐,宫先生这么没良心,以后是娶不到小娘子的,环肥燕瘦的都没有……”

知道宫宜被哄好了的一文,此刻没脸没皮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