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终究是平息,但是江湖上又掀起了另一场风波。
武林盟主楚棠归来,四月初八回归日,蔷薇剑斩美人头,属下薛蔷被斩杀于剑下,一时间震撼武林。
世人皆知,若说这天下第一剑,便是楚棠,而那薛蔷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一介女儿身,却是跻身江湖英豪榜前十,使得一手毒针,被人称为“毒夫人”,与武林盟会二把手,人称“黑阎罗”的阮青云为夫妻。
而就是这般被人应该仰望的人物,轻轻松松地就夭折在楚棠手里,而阮青云却是因为害怕而逃难天涯。
江湖人都知道,江湖上有不该惹的人,其中几个稍微广为人知的是武林盟主楚棠,安澜侯爷安华,伽蓝瞳术苏清誉,疏月公子花谢。
安华是因为安澜侯和移花宫掌门身份所以不能惹,苏清誉是因为一手出神入化的伽蓝瞳术诡谲让人与他对战感到棘手,二者实力其实大大不如剩下二人,若说这武林是谁出神入化,那当真只有疏月公子花谢可以和楚棠相提并论。
而如今,安华和苏清誉却是皆收到了江湖英豪会的邀请函。
江湖英豪会举办在余杭郡有名的醉仙楼内,醉仙楼面临西湖,筑有露台,举手可摘柳絮,是世族王孙举办宴会常常选择的地方,这里四面通风,正面朝阳,以醇厚的女儿红闻名。
江湖众人皆落座,安华初涉江湖略略有几分紧张,望了苏清誉一眼,却发现苏清誉面色略有凝重,苏清誉给了安华一个安抚的眼神,也落座于安华右畔。
逼宫那日后,李隆基并未对安华做什么事情,也没有揭露她女儿身,这着实让人感到诡异。
突然,左畔传来一声轻唤,只见到八宝铜杯倾倒在桌上,里面的女儿红淌落了一桌,沾湿了安华淡蓝色的衣襟。
安华微微蹙眉,暗道女儿红味重,这衣服又难洗。
“对不住,小生实在对不住。”一旁传来了轻声的道歉声,安华转眸望去,目光落在了一双浅色清澈的眸子上。
那是一个清秀儒雅的少年,头发整整齐齐地被白方布团起,一袭整洁白净的道袍,他面容端正,眉目清秀,自带温润的气质。
少年微微作揖,浅声温恭道歉:“本人段涯,人称江湖百晓生,今日冒犯了公子,实在失礼,他日这江湖上的事情,公子大可以来找在下,在下知无不言。”
“无妨,都是江湖儿女,何必在意这些?”安华倒是被段涯的坦诚给打动了几分,轻轻笑道。
宴席上露台席,檀木桌蒙上大红色丝布,菜肴丰盛,八宝鸭,红油乳猪,牛乳糕,银耳莲子羹……
众豪杰大快朵颐,连看起来儒雅的段涯也忙着埋头苦吃,安华尝了几口,果真是妙不可言,也不禁多动了几下筷子,唯独苏清誉显得有几分焦躁,并未动筷。
安华停了筷子,却听得一阵清脆的木屐声深深浅浅地走来,屏风后缓步出现一袭红衣胜火。
青年约莫二十来岁,一头墨发随意地散乱,其中一缕被红玛瑙珠系成一个小小的辫子,一袭红衣胜火,暗金色的绣线勾勒出大片大片枫叶,他的面容极度俊美艳丽,额间的朱砂刻意平静了这些过于艳丽的美丽,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明的桃花眸,内敛着凌厉的气质,这个男人,美得带一种侵略性。
但最让安华失神的,就是那双如同梦里一般的桃花眸。
“初见武林盟主的时候,小生也未曾想到,武林至尊,居然会是一个美丽的……男子。”段涯望着那位红衣的青年,苦笑一声,轻声道。
安华望着楚棠,楚棠唇角始终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笑,眸子也是极度柔和。
但是这张堪称祸水的皮囊根本不是什么拯救苍生的仙人,而是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在那些人最脆弱的时候展露出自己的毒牙。
这就是美丽的原罪。
楚棠的目光落在安华身上,并没有掀起任何异常的波澜,他客套又疏离地与众位豪杰相互对酒,唇角笑容愈发柔和。
“……”苏清誉异常地沉默,眸子紧紧盯着楚棠,没有一刻松懈,他似乎很紧张,又似乎在畏惧着什么,浑身紧绷。
楚棠不知何时缓步走到了安华面前,他举起八宝同杯,温笑道:“侯爷似乎看起来不太快意?是楚某招待不周吗?”
安华回过神来,凝视着那双桃花眸道:“我看楚盟主,似乎似曾相识一般,好生熟悉。”
楚棠身体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笑道:“若是楚某早些回武林盟会,说不定就可以结交侯爷这等人物了。”
一句话,轻轻松松地将安华与楚棠的关系撇干净。
安华眸中闪过几分失落,突然想起唐昭望见楚棠画像的惊异表情,猛然抬头道:“在下有些事相问,盟主解惑,那我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嘘。”楚棠轻轻将修长的手指覆在唇上,环顾一下四周,眸色微暗,轻轻笑了两声,他模棱两可低声道:“侯爷,楚某可不认为你的赴汤蹈火能带给我多大的利益……”
安华自然听闻过楚棠此人的奸猾深谋,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自己的武功在楚棠面前等同于小孩子把戏,自然楚棠捞不着好处,她面容依旧平和道:“若盟主为在下解惑,安澜侯府人马任盟主驱策。”
“哦?”楚棠微微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扫过一旁身子僵硬,满是警惕的苏清誉,收回目光轻轻笑了两下,“若是让侯爷为难,就是楚某的不对了,报酬可以延日再提,跟我来。”
楚棠向屏风后走去,目光示意安华跟上,安华略略思量了一会,也快步跟了上去,苏清誉面色微白,也上前几步,却又想到了什么似得重重归了位。
这屏风后却是别有洞天,一行整齐的石阶而下,楚棠先行下去,走到一半却见安华面容带几分踌躇,不禁失笑:“侯爷如此警惕,莫不是怕楚某吃了你?”
话语尾音略略一勾,带几分缱绻的暧昧,安华意外地听出几分亲昵,只见得那位一向高高在上的楚盟主向安华伸出了手,笑道:“这段路有点暗,怕侯爷绊脚。”
那是一双肤色莹润白皙的手,五指修长匀称,微微带着几分薄茧,根骨分明却又是十分有力。
安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双手,果真是一段微微偏暗的路,烛火隐绰,走到略略狭窄的地方,那双手就会轻轻拍打安华的手背,似乎在安抚安华,指腹的薄茧擦过安华的手背,安华略略有点异样。
“到了……”不知道走了多久,楚棠轻笑,推开眼前的小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灯火通明的地下街市,无数身着带着奇特面具的人蜂拥在街市中走过。
楚棠回眸笑望安华,道:“这里便是武林盟外部,楚某与侯爷一见如故,自当是有缘人,那里人多眼杂,不如到这里来谈?”
安华微微点了点头,楚棠微微笑了两声,意味不明地望着安华:“侯爷竟是没有丝毫怀疑楚某居心,这等信任真是令人感动。”
安华总感觉这楚棠说话总有不同寻常的亲昵,每每开口都是引人遐思,似乎二人早已认识许久。安华仍在沉思时,只见楚棠从袖袋中取出一个雕刻精致的面具,递给了安华。
“入我武林盟外者,都得带上这面具,得守规矩,否则一步错了,就步步错,还有可能丢了脑袋。”楚棠声音微沉,沙哑间带着特殊的威震感,似乎在隐隐警告着安华什么。
见安华面色微凝,楚棠却又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格外温和的笑意,道:“不过一个玩笑罢了,不过遵守不遵守,就是侯爷自己的事情了。”
此情此景,纵使楚棠红衣如火,格外鲜艳,也不由得添上几分阴恻恻的诡谲气息,安华呼吸微窒,望着眼前笑靥依旧的楚棠,眸中微微闪过几分沉思。
手上的面具触感冰冷流畅,安华低眸望去,是半个浑然生媚态的狐面,透着一股阴冷媚态的感觉,安华心一沉,低声道:“好。”
安华将狐面覆在面上,堪堪露出那双浅色的眸子和略显苍白的唇,楚棠望了许久,只是轻轻扬了扬嘴角,轻声道:“随我走。”
随楚棠走入一个茶馆里的一个客厢,倒是雅致,紫陶壶却是温着绿透的茶水,仍然有余温,小碟内安华不禁有点恍惚,是不是楚棠早已料到自己会跟他来这里。
“想要问什么?说吧。”楚棠随手挑了把椅子坐下,只是耐心地望着安华,依旧是不温不火地笑着,带着那种与年龄不符合的沉稳。
安华沉默了一会,道:“我想问当今武林是否有要与皇室开战的意味。”
楚棠微微挑眉,声音似乎冷了一点,他淡淡道:“侯爷胆子可真是大啊,到了楚某的地盘上问这种问题……”
空气似乎一下凝固了,安华只是静静地望着面色微沉的楚棠,气氛一下诡异的起来。
“呵……”楚棠却是突然轻笑一声,打破了那份寂静,眸子微微眯起,像一只猫儿般慵懒地望着安华,道:“自然没有。”
那种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冰消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