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凌听完,并没有搭话,而是扭过头,狠狠地望着冰阳。
冰阳有些奇怪,问道:“你的脸,是被大师的往事,气得抽风了吗?”
紫凌冷哼一声,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冰阳岔了一下气,讪讪道:“我说姑娘,你可不能这样随意攀诬了好人啊。”
“你是好人?”紫凌喝道:“等我人老珠黄的那一天,你也定会寻那小丁之类的去。”
“岂止啊。”冰阳挤挤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的身边,那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齐齐整整,才算完满。”
紫凌气得眼睛要冒出火来,她面目扭曲地道:“我断不会坐以待毙。我的身边,就要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定要压过你一头!”
冰阳觉得有些好笑,柔声道:“好好好,你定是压过我一头的。”
冰阳想了想,正色道:“其实情在浓时,都是一生一世的承诺。情到淡时,便是德行和操守来约束。所以,如若德行不佳者,山盟海誓,千防万防,都是没有用的。”
“那怎么办?”紫凌突然觉得不安全感袭来。
冰阳笑了笑道:“既是那德行不佳之辈,你又还死缠烂打,要求他一生一世作甚?”
紫凌一愣,如同醒悟般:“如此说来,将来你会不会去找小丁,于我而言,只能赌你的德行操守了?”
“不是赌,而是估。”冰阳正色道:“识人之术,是极其重要的自保之法。”
紫凌却一脸迷茫道:“我估不出来。这识人之术,我根本摸不着边际。你还是自己说说,你究竟是好人坏人?”
冰阳温柔地望着紫凌,眼睛弯弯地。他轻声道:“你是女侠,既然估不出来,何介意豪赌一场?”
紫凌点点头,如顿悟般高兴地道:“正是!人生际遇,既然不能了然于心,还不如顺其自然。花落花开,都是缘分。红尘万丈,荣辱喜乐,莫失莫忘,不过一个自己罢了。”
“施主看得通透,贫僧好生佩服。”夜叉听到紫凌之言,突然插话。
随后,夜叉念了声佛,喃喃说道:
“雾锁群山,
云行湖面,
三仙五佛颂竼音。”
冰阳也向着夜叉深鞠一躬,道:
“前尘烦挠,
是非皆苦,
爱恨相忘终自在。”
.
.
雪山依旧苦寒。
但紫凌的情绪却是愈加高涨。
她仿佛看到了离开玄界的曙光。
因为他们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明亮。
不再是玄界中朦朦胧胧的荧光,而是外界明朗朗的亮光。
紫凌二人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光斑。光斑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个亮晃晃的窟窿。
二人这时才发现,所谓的雪山,其实如同一口深井。
而那个窟窿,就是井口。
冰原中的雪花,就是从这个井口,飘飘荡荡,翩然而下。
紫凌和冰阳辛辛苦苦,行进的这条雪山之上的金刚地狱之途,其实就是深井之中的攀登之路。
幸亏目前为止,他们行进得还算顺利。
而且,紫凌对于各位室罗摩尼罗的陈年往事尤为感兴趣。
用她的话来讲,就是,比说书还精彩。
紫凌甚至对下一位大师充满了期待。
很快,紫凌二人就如愿以偿,看到了一间新的毡房。
不是一间,而是两间。
甚至已经不再是毡房,是由石料和泥土建成的结实的建筑。
两座建筑四方棱角分明,色彩浓重。构造虽简单,外表却雕刻着异常精美的壁画。
这两座建筑,高低错落,隔着个小山头,遥遥相望。
虽不在一处,这二者却又仿佛密不可分,有某种说不出来的奇怪联系。
“真是奇了。”紫凌挠挠头道:“有两个房间。难道这里住着两位大师?”
冰阳却露出担忧的表情道:“一位室罗摩尼罗已经难以应付了。如果两位大师一起出现,恐怕更是棘手。”
紫凌却没有受到冰阳焦虑情绪的影响。她眨着眼睛说:“住得这么近,他们不会是亲戚吧?”
很快,这两位亲戚,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分别出现在自己的禅房门前。
这二人,男的身材挺拔,面目沉静,甚至很是冷漠。而女的却慈眉善目,颇为可亲。
紫凌对着二人深鞠一躬,很有礼貌地道:“二位大师,可是兄妹?”
“不是。”女子仍然笑眯眯地,却摇摇头。
“姐弟?”紫凌仍不罢休。
“不是。”女子还是面不改色。
“额。”紫凌面露难色,迟疑地道:“不会是夫妻吧?”
“也不是。”女子仍然摇摇头,也不生气。
“那,”紫凌彻底懵圈了。她有些气馁地道:“你们是啥关系呢?”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女子风轻云淡地,说得很坦荡。
“那为何二位大师住得这么近呢?”紫凌也脱口而出,一副生怕把自己憋死的表情。
冰阳果然有些担心地瞪了瞪紫凌。
这么个心直口快又不懂转圜的女侠,很容易招惹仇恨。
但女子是个极有涵养之人。
她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虽无关系,却也密不可分,就如同你们吾离双剑。”
“哦。”紫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知道了。二位前辈一定是修炼了某种双人的武功。”
“正是。”女子笑盈盈的,让人如沐春风。
但这股春风,却让冰阳打了个寒战。
双人的功法,无疑是个狠角色。
但紫凌丝毫没有意识到麻烦即将到来,反而很开心地拍着手说:“我们都是双人功法,真真是极有缘分的。”
冰阳无可奈何地皱皱眉,对着这一男一女一作揖道:“敢问二位大师法号?”
女子微微一笑,朗声道:“紧那罗。”
那面目沉静的男子依旧不发一言,女子却指着男子道:“他是摩呼罗迦。”
冰阳沉吟了数息,问道:“二位的武器,难道也是乐器?”
紧那罗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温和地答道:“不是。”
紫凌觉察出气氛的变化,赶紧跳起来大声地批评冰阳:“什么武器不武器的。二位大师面慈心善,没有说要与我们为难。说不定他们给我们讲个故事,就让我们离去呢。”
冰阳低声道:“紧那罗和摩呼罗迦在佛教中是歌乐神。这二人的功法,定与歌舞有关。所谓知己知彼,才能有胜算。”
这时,紧那罗突然点点头道:“施主好见识。你既如此急于探知我等的功法。不如就此切磋一二如何?”
说完,一阵清亮亮的歌声,如同划破天际般,由远而近。
只见站在稍高处的紧那罗,踏着歌声,翩然而至。
她的歌声,空灵辽远。如同牧人,面对苍茫草原,广阔天地,与神人的低诉。
她的歌词,却是吐蕃语,将紫凌和冰阳听得一头雾水。
但紫凌二人来不及琢磨这令人费解的歌词。
只见不发一言的摩呼罗迦突然将身上的明黄长衫一扯,露出一身暗红的紧身衣裤。奇的是,他的手臂上,密密实实,缠绕着一层青纱。
摩呼罗迦双臂一抖,青纱一层层迅速地松解开来,竟形成两丈来长的青色纱带,烈烈生风。
摩呼罗迦双手一扬,薄如蝉翼的青纱,如同化身为青龙,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向着紫凌和冰阳二人袭来。
紫凌只觉青影一晃,便是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
紫凌向后虚踏一步,一个转身,避开青纱的正面袭击。同时她向后背一划,将墨绿色的无愁剑持在手中。紫凌快步向前一抢,无愁剑便向青纱刺去。
谁知这青纱看似轻薄,竟坚韧无比。
紫凌这一剑,竟然硬生生地被反弹回来。
紫凌站立不稳,几乎摔倒。
幸亏摔到了一人的身上。
冰阳扶住紫凌,笑嘻嘻地道:“女侠,怎么一匹布都能欺负你了?”
紫凌气得龇牙咧嘴,跳起来叫道:“这青纱有妖法。”
“妖法?”冰阳有些不相信。
“这青纱就像是长了眼睛,一个劲儿跟着我!”紫凌左闪右避,喘着气,气呼呼地大叫着。
话还没说完,青纱已经追到紫凌身后。紫凌一个趔趄,只能就势在地上一滚,勉强躲过青纱。
冰阳赶忙横剑挡在紫凌面前。
转眼青纱向着冰阳面门而来,冰阳大喝一声,恪离剑光芒大盛。只听长长的涩耳之声之后,青纱竟堪堪从中间剖成两半。
两半青纱顿时瘫软在地上。
紫凌摸了摸额头的汗水,长吁一口气。
她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竟被一块布追得满场跑。这么尴尬的事情切莫被旁人看了去。
这时紧那罗的歌声突然高亢起来,如同呐喊一般,让紫凌没来由地心中一惊。
而让紫凌更加心惊的是,地上那两条了无生气的青纱,如同复活了一般,又威风凛凛地迎风飞舞起来。
两条青纱似乎记恨着刚才冰阳的一剑之仇,上下翻飞着向冰阳劈头盖脸而去。
冰阳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青色。
青纱舒展开来,竟如同一张大网,将冰阳囫囵盖住。
冰阳暗叫一声不好。他紧握着恪离剑,一个闪身,就要从青纱帐中逃将出去。
但是青纱帐似乎迎风暴涨,变得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出口在何方。
冰阳大惊,这青纱莫非真的是妖法?
冰阳强行稳住心神,将手中恪离剑向头顶的漫天青纱一指,大喝道:“不管何方神圣,今日就是了断。”
说罢,冰阳一脚点地,身随剑动,腾到空中。
转眼青纱就被恪离剑刺出一道口子。
冰阳毫不犹疑,挥剑就要从破口处飞出。
哪知青纱突然紧锁,竟将冰阳牢牢包裹住。
很快,冰阳就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困在了青纱之中。
并且这青纱越收越紧,几乎勒得冰阳喘不过气来。
冰阳的脸涨得通红,他艰难地向着紫凌的方向望去。
但是他看到的,简直让他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