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他，大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灰尘有些大，而叶绮家这一片老城区，大都独门独户，好些人家用不高的铁栏杆在门前围了一块儿小院子，里面种了各种花草，许多程子安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绕着有些生锈的栏杆茂密地生长，让这里的空气比别处的好上许多，呼吸中似乎都能闻到草木的清香。再来就是，这边虽说是胡同，可并不是那种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子，胡同大概有两三米宽，还是挺开阔的。当然，最最让人意外的是，在上次之前，他从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叶绮——他家就在离这几百米的绿园小区。

胡同入口很多，里面的小路也是四通八达，程子安这学期初才发现这地方，常跑的路线也就那几条，所以并不十分熟悉，还得叶绮领着他进去。

叶绮仍旧一手扶着程子安的手臂，一蹦一蹦地往家走。

很快就到了叶绮家门口，叶绮家的院子与别家不同，是用砖墙围起来的，叶绮推开木门，响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叶端赶忙跑了出来，叶奶奶跟在后面。

叶端一眼看到叶绮裹得像粽子的右脚，心里不知多心疼，开口却是数落的话：“叶绮，你怎么笨到走路都能把自己摔成骨折的？”

说着却一把抱起叶绮，跨过门槛往屋里走，叶绮双手搂着弟弟的脖子，不和他计较：“平地摔嘛，虽然概率小，但运气来了怎么挡得住。”

“什么鬼的运气，没看路就说没看路。”

“地上又没钱给我捡，我干嘛盯着它看啊。”

“哼，强词夺理。”

“揍你哦。”

“……”

那厢叶端完全无视了站在叶绮旁边的程子安，还是叶奶奶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到了屋里。

屋子里，叶端弯腰把叶绮放到了墨绿色搭着白色针织垫子的沙发上。直起身，就看见被叶奶奶领进屋的程子安。

叶绮便介绍道：“这是我同桌，程子安。程子安，这是我奶奶和我弟弟叶端。”

程子安笑着冲叶奶奶问好：“奶奶好。”然后朝叶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声：“你好。”

叶奶奶拉着程子安的手不放开，她就喜欢漂亮乖巧的小孩儿：“小安呐，今天可多亏你你陪着我们小绮，小绮她爸妈不在，我也年纪大了，可麻烦你了。”

叶绮之前和他说好了，不让他告诉她家里人自己是怎么扭伤的，就说是不小心摔的。程子安只好笑着摇摇头：“奶奶，没什么的，这是应该的。叶绮现在腿受伤了，不好走路，明天我还过来，找她一起上学。”

“不麻烦你了，我送我姐去就行。”叶端站在一旁抢先回答道。

叶奶奶也不好意思太麻烦程子安，也附和道：“对，那太麻烦你了，让小绮她弟弟送她去就行。”

程子安坚持：“奶奶，没事的，我家就在旁边的绿园小区，很近的。我们班主任也交代我要帮助叶绮的。”

叶端就读的五中和一中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要真去送叶绮，一来一回得多花一个小时，况且叶端还是个爱睡懒觉的，叶绮觉得他靠不住。

“奶奶，叶端他学校离得远，还是让程子安来找我吧，他挺方便的。”

叶奶奶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越发感谢程子安，要留他吃饭：“那以后要麻烦你了，吃饭没，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爸妈还在家等我呢，我回去了。”说着，把装着叶绮一只鞋的塑料袋放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对着叶绮说：“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七点在你家门口等你。”

“好，明天见。”叶绮笑着朝程子安摆摆手。

“明天见。”

叶奶奶和叶端一起把程子安送到门口，叶奶奶嘱咐道：“路上小心，到家了给叶绮发个消息。”

程子安笑得温柔：“好，奶奶再见。”

“恩，再见再见。”

直到程子安走远了，叶奶奶才和叶端回到屋子里，还忍不住夸道：“小伙子长得真俊，还特别有礼貌，这样的孩子现在可不多啦。”

叶端不满地嘟囔：“您的孙子我也不差好吗？”

叶奶奶瞟他一眼：“差得远哩，你哪有人家听话。”

“奶奶，你就嫌弃我吧，赶明儿我就给隔壁李奶奶当孙子去，她可稀罕我了。”

叶奶奶拉过叶端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那不成，我可舍不得。”

叶端轻哼一声，嘴角翘得老高：“这还差不多。”

程子安回到家中，李清女士和程教授已经在吃饭了，李清没见儿子背着书包，有些奇怪：“你书包呢？”

程子安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答：“放学校了。”

程子安一向独立，总是在她询问之前，就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做得妥妥帖帖，所以李清并不太对儿子的事情追根究底，闻言便说道：“那快去洗个手吃饭吧，有你喜欢的冬瓜肉丸汤。”

“恩。”程子安洗了手坐到餐桌前，一家三口便安安静静地吃饭了。

李清是当地美院的一名老师，而程教授是一所大学的数学教授，李清女士热情感性，而程教授却严谨理性。程子安的长相更多的随了妈妈，眉目精致，而气质性格却自成一格，待人礼貌自有一股骄矜的气质在，但从不过于严肃、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

吃完饭后，程子安回了房间，才想起发消息的事情。拿出手机，想了想，点进班群，找到叶绮的名字，点开聊天界面，打字：

“我已经到家，吃完饭了。”

然后又发了好友申请，做完这些，便把手机放到一边，从书桌一角堆着的几本教辅书中，抽出一本做了起来。

等程子安听到消息提示音响起，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程子安点开手机，叶绮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恩，今天麻烦你了。这是我的号码137xxxxxxxx，明天你到了可以直接敲门或者打我电话^_^”

“好。”

程子安存下叶绮的电话，透过桌前的窗户看向茫茫夜色，窗外万家灯火，可却不知道哪一点光亮是他心中牵挂的那一盏。

“叶绮，”程子安轻声呢喃出这个名字，随后笑意蔓上眉梢眼角，“明天见。”

阳光挤走黑夜，天忽地一下亮了起来。黑夜中安静的老城区伴随着阳光一起苏醒过来，胡同里的小店人家早早做好准备，这时忙着迎接他们的第一批客人，晨起散步的老人，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穿过胡同，或清闲或急切，哒哒的脚步声和弥散在空气中食物的香味，使一切变得热闹起来。

叶绮今天起得比往日早一些，当她扶着墙蹦跳着出房门的时候，隔壁房门也打开一条缝，叶端的脑袋探了出来，“要帮忙吗？”

叶端头发睡得有些乱，额前有一撮头发高高地翘了起来，两只眼睛拼命地眨个不停，一副还没清醒的样子。

“不用，我扶着墙就行，你接着睡吧。”

“你小心一点，有事就叫我。”说着，便缩回房间，又钻进被窝了。

叶绮洗漱完毕，拿上一点儿零钱和手机，六点五十，叶绮坐到院子里藤椅上，闭着眼睛等着程子安过来。

日光熹微，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叶绮好像有点睡着了。

等到“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叶绮忽的惊醒，喊道：“来了。”慢慢挪到门口，打开门，一眼看见程子安，少年挺拔地站着，看见叶绮，便走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问道：“我们走吗？”

“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一起过去吃吧，就之前那个地方。”

“恩。”

叶绮看向程子安身后的单车，“你把车锁着吧。”

“恩，你站好。”说着去把车锁了，“好了，走吧。”

两人到了早餐店，叶绮在老位置坐下，程子安点了一笼包子，两碗馄饨。王奶奶看见叶绮脚上的绷带，忙走出来到叶绮身边，“小绮啊，这是怎么啦，摔着啦？”

叶绮笑笑：“对啊，奶奶，不小心摔着了。”

王奶奶一脸严肃：“可得小心哦。”

叶绮仍是笑着：“恩，奶奶。”

王奶奶进到店里，不一会儿端出两小碗山药骨头汤，“来，和你同学喝碗汤，刚刚熬好的，对骨头好。”

程子安站起身接过碗，叶绮笑得甜：“谢谢奶奶！”

“好好吃，明天还给你喝汤。”王奶奶拍了拍叶绮的手，转身回了店里。

两人惬意地吃着早餐，时不时有路过的邻里街坊停下关心叶绮的脚伤，叶绮笑着由这些叔叔阿姨们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肩膀，一顿早餐，像是开了个慰问会。

吃完早餐，程子安去把车推来，让叶绮坐到后座上。叶绮侧坐着，两手在两旁撑着抓住座板，程子安双脚离地，单车晃悠了几下后找到平衡，稳稳地穿过小巷，行驶起来。

单车行驶带来的风把程子安的衣服吹得鼓胀起来，大马路上，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一棵一棵慢悠悠地在叶绮的视野中倒退着远去。

程子安的声音裹挟着风传来：“你们那的人都很喜欢你。”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叶绮吹风吹得舒服，也起了聊天的兴致：“啊，对啊，他们人都特别好。我爸我妈常年在国外，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和叶端就和奶奶一起住在这里，大家都很照顾我们。”

程子安却不这么想，你冲谁都笑得那么甜，当然谁都喜欢你。但只能心里想想，万万不能说出口，至少现在还不行。一时也想不到别的话，于是，只一来一往，这聊天就这么结束了。好在，两人都是享受安静的人，一个在后座晃荡着左腿看着路上的行人自得其乐；一个在前座载着喜欢的女孩干劲十足。两人皆是不动声色、不言不语，可青春的美好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