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沙坪坝的培训班给学员们配发了武器,每人一把小巧的勃朗定手枪,一把威力较大的曲尺手枪,一把精钢匕首,另外,每个人还可根据个人习惯挑选武器,陈榆从仓库里选了一把小巧精致的九节钢鞭,缠在腰里。
“货也不全啊,”丁义在仓库里挑挑拣拣,不住摇头,“连个化装用的假发套都没有。没办法,还得我自己动手做一个。阿混,哪天你帮我去偷点女人的头发来。”
“我不去。”
丁义又对陈榆说:“你看着,配发武器,说明咱们就要毕业开拔,奔赴前线执行任务了。大鬼小鬼,即将出山。”
果然,过了两天,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沙坪坝的礼堂里,全体学员被紧急通知开会。一众男女特工,全被召集起来。礼堂里,灯光通明,四角站着持枪的警卫,房梁上的汽灯丝丝作响。
项先生背着手站在讲台上,面色凝重,声若洪钟,“各位同志,按上峰指令,这期训练班提前毕业,眼下战局严峻,危局重重,训练事宜只能暂且从权。只能以后在执行任务中以实战代训练。各位马上将要奔赴战场,杀敌报国。”
台下几十个学员鸦雀无声,人人挺胸端坐,面色和项先生一样凝重。
“全班学员,即将分成几组,分赴各个战区。从今天开始,我们将是冷面杀手,敌后精英,肩赴秘密特工使命,挺身赴险,浴血疆场。具体任务,将由各组长分头传达。我在这里先通报一个情况,不准记录,更不准向外人透露。”
台下众人,象几十尊塑像,端坐凝神一动不动。空气中象弥漫着一股杀气。
项先生向讲台侧面招了招手,从一个侧门里,走出一个穿军装的士兵来,这人头上绑着绷带,胳膊吊着绷带,是一个伤号。走过来以标准的军人姿势打个立正,站在讲台边上。
项先生扭过头来,对着台下说道:“前几天,晏组长讲课时,有人可能猜到了,我们的任务之一,是刺杀敌特首脑,其中最大的目标便是大汉奸、伪国府主席汪精卫,以及特工总部主任李士群,伪立法院长陈公博,伪行政院长周佛海……等等。以前,我们策划过多次行动,也失败过好多次了,但是只要这些大汉奸还活着,我们的行动就不会停止。前赴后继,踏血而行。”
项先生语调铿锵,台下诸人无不听得热血激昂。
“前段时间,为了刺杀需要,我们派出的行动组,在南京附近建立了一个秘密基地,代号密营……”
陈榆打量着台上那个伤兵,此人虽然受伤,但神情剽悍,军姿挺拔,他想,这人不象是普通兵卒,大概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特工。
“密营,作为咱们的前进基地,担负着秘密使命。从重庆派去了精干人员,储备了相应的武器、器材,以备刺杀行动之需,但是,前些日子,密营发生了突然变故。”
说到这里,项先生停下来,对旁边的伤后说道:“老顾,你来讲。”
“是,”那伤兵行了个军礼,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向台下说道:“那天,组长易大江布置我们三个人去城里踩点儿,出门之前,用望远镜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并未发现敌情。老胡第一个出门,他走出密营不到百米,突然一声枪响,老胡应声栽倒,我们迅速做好战斗准备,这时候我看见从鹰嘴崖侧面的山坡上的草丛里,跳出三个人来,易组长以洞口的岩石作掩护,举枪射击,几声枪响,易组长握枪的手腕中弹,手枪掉在地上。”
“神枪手,遇到神枪手了。”台下有人小声说。
“这时候只剩下我们两人有战斗力,易组长来不及包扎伤口,命令我们:快撤。”
老顾说着,下面学员都在脑子时想象着当时的情况,这场小小的战斗,虽然只有几个人参与,但可以想象分外激烈。
“易组长左手持枪,继续射击,带着我们边打边撤,但对方有一个瘦子,手持一把柳叶刀,象刮风一样窜过来,我打了两枪没有打中,那瘦子就象神兵天降,柳叶刀左右一摆,便把易组长劈翻在地。”
陈榆听得浑身发热,直攥拳头,会武之人,听说有搏击高手,不免从心底里陡起斗志。
“转眼之间,我头部中弹,手臂中刀,虽然苦苦支撑,但眼见不敌,四个同志倒下了三个,我身处三人包围夹攻,尤其是那使柳叶刀的瘦子,武艺高强,我拚了命地搏斗,仍然迭遇凶险,那时候的情状,便是自杀都来不及。”
大家此时都想,老顾能在三人围攻下,没有血溅当场,其实身手已经很好了。他身上几处受伤,犹能困兽犹斗,这人实在极其勇悍。
“我当时已抱必死决心,谁知道忽然从山坡上冲下一支人马来,似乎有十几个人,全都穿着黑衣黑裤,象一群猴子一样,窜山越涧,三个围攻我的敌人当即乱了阵脚,转身对付冲下来的黑衣人,我登时大感轻松,跳起来便跑。”
他说到这里,听众都感觉奇怪,这支黑衣人马,是什么来路?在敌占区,难道还有友军帮忙?老顾继续说道:“我连滚带爬,跑了百十步远,所幸没有人追来。跳到一处陡坡下面,那时,也别提有多狼狈了,血流在脸上遮住了眼睛,眼前发黑,我抹了把头上的血,撕下衣服简单包扎,听得脑后枪声喊声,都平息下来,稍微喘了口气,回头观察,战斗竟然已经平息,那三个敌人,还有那支黑衣人马,都看不见了,山野里安安静静,就象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我心里疑惑,休息了一会,气息喘匀了,便壮了壮胆,返身往密营猫腰潜行,因为情况不明,心里吓得咚咚直跳。”
众人此时莫不对这个老顾心生敬意,想他身上多处负伤,刚离虎口,却仍然返回去观察敌情,已经是胆大包天了。但是,老顾为什么不逃跑,又返回去呢?
老顾说:“我回去,倒也不为别的,那三个同伴的性命,我心知是救不了了,但是,密营里有一桩重要物事,却不能落到敌人手里,那是一张联络图。”
礼堂里,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会发出叮咚声。
“这张图,是我们多个特工站,经过长期侦察,侦知的有关汪伪76号李士群部关于武汉、上海、重庆特工联络路线图,上面有汪精卫特工的固定联络站、流动联络站之间的联系方式,一些重要特务的落脚地点等情报。这份情报,画在一张草图上,为了保密,不便发电报,正拟由我们回重庆述职人员带回重庆本部,谁知道出了意外。
这张图,密封在一个香烟盒里,哈德门牌香烟盒,就是这种。”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举在手里晃了晃,继续说道:“香烟盒外观和普通烟一样,只是里边的烟卷有几根是半截的,下面塞了用蜡封着的图,捏起来有些硬。这张图,是易大江亲自画的,里边的详细内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此人在大难之际,侥幸逃出,却脑子不乱,勇于犯险取图,其坚忍英勇,实在让人赞叹。
老顾继续说:“我回去寻找,只看见三个同伴的尸体,那张图,却不见了,我当时真是万念俱灰,呆了一会,咬咬牙,毁掉密营内的设备,化装潜回了重庆。”
老顾说完了,行了个军礼,又从侧门走了出去。
项先生看了台下一眼,此时全体学员全神贯注,礼堂内空气象凝固了一样,项先生一字一句地说:“眼下,有两个任务:第一,查清密营失事的情况,以制定下步行动计划,找回联络图,重新组织密营;第二,在现有条件下,马上开始下一轮的刺杀行动。全体人员分成几个组,由我带领,即刻奔赴前线。各组在行动中互相配合,共同完成敌后工作任务。”
陈榆被分在第一组,组长是一个叫“方江”的沉稳中年人。
项先生最后强调说:“诸位同仁,逢此离乱之秋,当以舍生忘死之精神,完成党国大业,我们军统人员,更须以一当十,挺身赴难。生逢乱世,*******,岂因祸福趋避之,大大丈夫守土有责,生死何惧?我们这班人,今后就象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在抗日杀敌的战场上,横刀跃马,谈笑杀贼,每一项行动,都没有退路,总理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须努力,我们军统作为党国的精英,更应以完成任务为最高目标,不成功,便成仁,用句我们的老话,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声音回荡在礼堂里,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