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缩在门框里边,摆了一个“猴儿吃桃”的姿势,一脸惶恐。曲连长往屋里一走,他人高马大,威风凛凛,那瘦猴象绵羊见了猛虎,几乎把脑袋缩进了裤裆里。
曲连长说:“你是哪村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三,十家镇的,长官,我们家还有八十岁老娘,您绕了我吧,我就是想找找马棚,拾点粪。”
“那好,”曲连长说:“十家镇是我们师部驻地,我派人去调查一下就清楚了,看看十家镇有没有你这个王三,尤其是问问你那个八十岁的老娘,认识不认识你这个乖儿子。”他拍拍王三的肩膀。又说道:“如果查不到呢,回来以后,就把你枪毙。”
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王三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两转,看着曲连长,曲连长一脸严肃,不象是在开玩笑。
曲边长说完,又扭头对旁边的士兵说:“派骑兵去十家镇跑一趟,找镇公所仔细查查。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回来枪毙,毙完了扔到村外边喂野狗,然后找我报告。”说完,扭头就走。
那士兵答应一声,向外就走。
这一来,倒是没人再理会王三了。王三一下子着了急,瘦脸涨得通红,上前一步拉住曲连长的胳膊,“等等,长官,我说,我跟你说实话。”
曲连长转身回来,看着王三,“怎么,有事吗?”
王三咧咧嘴,“长官,我说实话,我是咱们自家人,是师部政训处派来的。”
“是吗?”曲连长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回身坐到屋里的一个小板凳上,点着一支烟,并递给王三一支,“是吗?那你说说,政训处派你来做什么,你都看见什么了?”
“嘿嘿,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政训处钱主任,只是不放心咱们村里的安全,才派兄弟过来看一眼,千真万确,我什么也没看见。”
曲连长抽了两口烟,没有说话,只用眼睛瞅着王三。王三接触到曲连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便躲开了,扭脸瞅着墙角,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屋里气氛甚是尴尬。
曲连长扔掉烟头,站起身来,对站在门外的士兵说:“你去找老丁,既然这个……王长官,是师政训处派来的,那咱们好好款待,请老丁把他的‘仙丹’,拿出一颗来,给王长官享用,然后,再预备酒席,请王长官吃饭。”
“是。”
曲连长说完,起身就走,把王三给扔在了屋里,王三疑惑地站起身来,摸不着头脑,“这个……仙丹?”
曲连长回到团部。
此时,许群、丁义、阿四、老山东等人,都聚集在团部会议室里,还有小个子、大胡子、张小六等部分官兵,或坐或站,把会议室都快挤满了。好多人吸烟,屋里烟气腾腾,犹如火云洞。
“老曲,”老山东说道:“我们把知近的弟兄们,团里跟咱们一条心的主要军官,都给召集起来了,现在,等你来主持开会,商量大计。”
的确,屋里的官兵,都是两个营里的骨干,虽然有官有兵,却都是一条心的的知近汉子。
“我主持?”曲连长犹豫了一下,“这……”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眼下,他是全团级别最高的指挥官。但曲连长眼睛扫到许群和丁义、阿四身上,笑着说道:“老许,你来主持吧。”
“不,”许群坚决地说:“曲连长,现在全团的担子,在鲍营长没找到以后,你要坚决地担起来,此时危机重重,大家须同心协力,你可千万不要退缩。这无关个人荣耀,而是干系全团官兵的安危。”
“好。”
曲连长心里有些感慨,他望着眼前这些官兵,很长时间以来,团部开会,都是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到团部开会来总是心情郁闷,但是今天不同了,眼前这些弟兄,全是同心同德的人,这种感觉无比美妙。
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
他站在前台,目光如炬,开口说道:“弟兄们,我要讲的,其实就是一句话,这句话,只怕我们大家都已经憋了好几年了,大家想说,却又不敢说,鲍营长刚要领着咱们说出来,却又祸起萧墙……”
“老曲,你说。”老山东瞪着眼望着曲连长。声音里有些急不可待了。
“曲连长,你说,你说吧。”下边的官兵们,纷纷嚷起来,每个人的声音里,都包含着激动,包含着被压抑已久的委屈。
曲连长提高声音,朗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反正了。重归*序列。不再做日本鬼子的汉奸走狗。”
“哗……”屋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好多官兵的眼里,涌出了激动的泪花,这些粗鲁的大兵们,身上还弥散着战斗的硝烟,带着战斗中受到的创伤血痕,在听到曲连长这句话的时候,铁骨铮铮的汉子们,禁不住热泪盈眶。
不再做日本鬼子的汉奸走狗,这句话说得多么扬眉吐气啊,这是每个正直中国士兵的心声,掷地有声。
许群走上前去,站在曲连长旁边,以立正的姿势,向满屋的官兵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声说道:“现在我代表国防部宣部:本团正式回归*序列,隶属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经久不息。满屋的老兵们,心里的激动兴奋,全都用掌声给表达出来,自从被长官裹胁着投敌以来,汉奸之名,便背在了身上,好多人都是暗藏着不服气,暗藏着委屈愤怒,现在,听着“重归*序列”的话,不由百感交集。
曲连长圆睁虎目,继续高声说道:“弟兄们,咱们从被上当受骗,认贼作父,投降日寇,大家受尽屈辱,处处受制,人格尽失,咱们上峰长官,为了一己私利,把咱们变成了汉奸,现在,咱们重新反正,做回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大家不要忘了,我们是军人,军人以保国保家为责,眼下日寇侵我领土,杀我人民,咱们当兵的不奋身抵抗,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弟兄们,现在,我带你们重整旗鼓,重新走上抗日杀敌的战场,大家可愿意?”
“愿意。”一片惊雷似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