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转眼七年已过,傅山已然是年过十二的少年。与旁人不同,他天生便带着一种平静祥和的态度,即便是与人争论,也总会因为这样的三分平静而让人觉得他故作高冷。他近两年来收获的最多一个评价便是不像个孩子。
家里出了这么个人物,即便是傅子谟,也会觉得有些不自在。傅子谟在治学上已经是个人才,可他也没有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如同他这般聪慧平静。
“你可有志向?”闲来无事,父子二人在庭院中相遇,傅子谟便带他在傅家院中走走,看看这花鸟亭台,听听这虫鸣鸟叫。也可放松下心情,亦可在这最闲暇的时光里,他傅子谟可以问一问儿子内心最真切的想法。
“志向之首,便是要骑马打仗,为国效力,可我又不喜欢征战沙场、屠戮生灵,所以还是放下了;志向之二,用笔墨,用思想建国,所以孩儿还是有心仕途,还望父亲支持。”傅山说道。
“哈哈哈,为父怎么会不支持你。我也从来不是那种要我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的那种人。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小对得起父母,大对得起国家,我便没有什么理由好反对你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傅子谟听罢自然心中高兴,儿子这般年轻便成长至斯,还有志向,他傅子谟何德何能,生下这么一个省心的孩儿。
“孩儿想等到明年去考秀才。”傅山道。
“你才十二,这似乎有些早了吧?想要当秀才可不是那么容易,四书五经五万字,注释释义还要再背四十万,这是最基本的。如果你想写出来锦绣文章,还得再去背一些其他名人文章,加起来百万之数。”傅子谟沉。若是一般人要去考秀才,十五岁之前谁说要考那便是个笑话。即便是再勤奋之人,也无法在十五岁之前读背那百万之字。有不少二十岁去考秀才之人,也只是背诵全了四书五经和名家注疏,至于延展出的几十万名家之作,大多数也只是看看,熟读而已,全背下来鲜有人能做到。
“孩儿知晓,早已准备齐全。”傅山再拜。傅山自诩八岁之前已经读背四书五经,十岁之前又将那名家注疏统统背齐。近两年内,又苦心钻研八股文写作之法,写出的文章早已像模像样,细看也不比旁人差。
他做的这些,傅子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儿子与旁人有多不同,做爹的总归心里有数。见傅山这刚长成的小脸上只能看见坚毅之色,想是这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也罢,即便是考不上,让他去经历一番也好。
傅子谟长叹:“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么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是。”
知县大人家罗师爷的儿子,自傅山六七岁之始,便与傅山交好。这个叫做罗敬宣的小子,比傅山还长那么三岁,幸得傅山早慧,不似平常十二三岁的孩儿,所以他二人也可玩儿在一起。得知好友竟然有这般勇气要去童试,心中惊讶不已。他也是读书之人,平日里由他爹爹罗师爷亲自教他,且年纪刚过十五,却总还觉得童试离他很远,并非他近两年需考虑之事。这日罗敬宣又到傅府见傅山,与他在书房中闲话。傅山便与他谈起已去科考之处报了姓名,只等开考。
“你可想好了?”他问傅山,眼中尽是讶异。
“这是自然。”傅山似乎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若县试败北,被人嗤笑,又当如何?”罗敬宣犹豫了一会儿道。傅山才十二,若考砸了必定会有人嗤笑他傅家一门痴心妄想,家主傅子谟不考功名,生下这小娃娃却狂妄的很。
“那便再来一次,又有何惧?”傅山笑道。
“你如此气度,我当真佩服。”罗敬宣拱手以辑,诚恳说道。
“你这是哪里话,你天赋不在我之下,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傅山谦虚道。但罗敬宣明白,傅山如此说不过是给他些面子。自己用尽一日十二时辰,也比不上傅山半日的用功。天赋所限,无可奈何。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罗敬宣欣然告辞。
罗敬宣失落归来,正好迎上在房里忙乱的母亲。母亲见罗敬宣归来,看似不经意间地问道:“听闻那与你交好的傅家公子傅山,要去考县试?”
“是的母亲。”罗敬宣低眉垂首,恭恭敬敬回答道。
“我记得他比你还小了三岁呢。你们二人交好,想必学识也差不到哪里去。我看不如这样,不如你今岁和他一起去考,你二人一起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如何?”
“母亲,这如何使得?傅山与我不同,我天资不高,又无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如何能与他一同前去?母亲说笑了。”说起此事,罗敬宣若说心中不羡慕不嫉妒傅山,也是假的。
“你怎地如此糊涂。他傅山有天资,你不是还有你的老父么。你老父与知县大人交好,又是他的师爷,到时候照顾一二……”罗母眼中意味昭然若是。
罗敬宣听了此话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话能从一直贤良淑德的母亲嘴里说出来。他急道:“母亲,学问的事情怎能弄虚作假?我无那甚好的天资,自不会去凑那般的热闹。”
“你还知你无天资?无天资还不愿……”罗母叹了一口气:“我们有门路便比那天资龌龊么?这世间的人有万般活法,我们只是换了一个法子而已。”
“如果您有此意,大可去找父亲说。我无这想法,也不想如此这般凭空侮辱了门第。”罗敬宣不忿道:“儿子这么多年只觉您是个贤良的好母亲,还不知您竟有如此想法!”
“你既知我多年贤良,也应知这话必不会是我的意思。”罗母拂了拂鬓角间的发丝,道:“此事还需你来拿主意,望你明了我与你父亲的一番苦心。”说罢,罗母起身离开,留罗敬宣木立在当场。
他站在原地喘了几口粗气,攥着的拳头指节发白。他竟从来不知自己的父亲竟是这种争名逐利之人。既然母亲说这是父亲的意思,那么他便去问问父亲,问他是何道理!
罗敬宣急恼相加,脚步急促。一路上脸色铁青,心中愤慨。他看着父亲书房门口贴着的那副对联,说什么“淡泊名利修身养心”,不由抬起脚朝那门上踹了过去。
通通都是鬼话!
童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关过了才是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