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双眼圆睁,仿佛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个子高瘦,很年轻,但皮肤毛孔粗大,眉目深邃,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
站在她面前的那两个警察再一次重复让她下车,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嘴里绕出一串翘舌音,两手上下飞舞着。
两个警察中年纪较大的那一个露出无奈的神色:“高力,你听懂她的话了吗?”
被称为高力的警察身着修身的西服,一手插在裤兜中,胸前别着能代表他身份的金色徽章——一眼看去,像是灵契团的徽标,仔细看,能看到比灵契团的徽标多了一根绶带。
高力腰板挺直,丝毫没受到女人的影响,他也毫不在意车厢内那些盯着他的奇怪目光,他直盯着女人,在他的同伴两次要求女人下车未果后,他缓慢地说:“下车。”
女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垂下双手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高力后走向车门。
下车后,名叫曾令荣的老警察讪讪然说:“还好有你在啊。兽族探测器一直在响,但是如果她就是不认,我们也没辙。真动起手来,火车站人那么多,肯定要伤及无辜的……”
忽然,高力猛地转过身来,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他迈步追了上去。
“怎么了?……”曾令荣慌道,“还有兽族吗?”
高力大喝一声:“停车!”
正准备加速的火车果真重新停了下来,车轮剐蹭着轨道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高力脸色严峻,曾令荣也不敢大意,他上前一步,用光能手铐把女人铐在了栏杆上,然后追上了高力。
车门重新打开,高力踏入车厢,他慢慢地通过车厢过道,双目如锥,从这个人脸上,盯到另一个人脸上。
有几个人受不了他的盯视,仿佛自己真做错了什么似的极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按曾令荣的办案经验来说,他觉得有问题的肯定是这几个人,然而现在,他这个叱咤警坛多年的精英警探,只是高力手下的一名特警,高力没对那几个人有特殊关注,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曾令荣跟着高力从第一节车厢走到了最后一节,高力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他终于憋不住了,问道:“有发现吗?”
高力总算摇头回应了他:“奇怪。”
下车前,高力没忘转身对一车厢的乘客微笑着说了句:“大家受惊了,只是例行检查。”
回到月台上,曾令荣挂心着被铐在栏杆上的那个女人,他赶紧往栏杆跑去,然而,女人已经不见了,连光能手铐也不见了踪影。
曾令荣被吓得目瞪口呆:“这……她怎么可能挣脱……”
“你为什么会跟我一起上火车?”高力在他身后开口。
曾令荣回头看高力,他张嘴想说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一下子忘记了,脑里一片空白。
高力似乎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你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自然知道分工合作的重要性。在你的意识里,不可能会丢下不知道是否有同党的危险分子。”
高力看向已经开远的火车,说出了结论:“有人纂改了你当时的意识。”
行驶着的火车上,有一双眼睛也正朝向高力的方向,似乎眼睛的主人能穿透车厢与逐渐拉长的距离与高力对望。
安达收回目光,把刚刚脱下的帽子戴上,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位置。他现在的身份是火车上的一名乘务员,他该去查票了。
荆旆和晴樾在另外的车厢上,他们也乔装成了乘务员。他们本来准备搭乘这列跨国列车,从源国前往阿斯达国,再经阿斯达国辗转到意国。
新闻中说,常风带领兽族在达龙斯草原上与意国战备军一战,战备军伤亡惨重。如今,全球人心惶惶,谈兽族色变,各处都加强了对兽族的戒备。
荆旆想,常风大抵已经不在意国了,他也不清楚常风是否去过达龙斯金字塔。安达和晴樾还是坚持要去赤道尽头寻找赫菲娅的尸首,荆旆只得同意。
出入意国的交通受到了严格管制,三人兜兜转转,花了好几天才借用这三个乘务员的身份登上了这列列车。然后,车抵烟城的时候,他们遇上了高力。
安达用心灵感应先向晴樾传话:“我去把火车上的兽族监测器屏蔽掉,你负责屏蔽一路上遇到的监测器。”
听到晴樾应好后,安达又向荆旆传话:“你照顾好那个鼠族。”
不需要安达叮嘱,荆旆也会这么做。虽然一开始他并没有同意安达和晴樾搭救这个鼠族,但是他也没有反对。
他不想引起灵契团的注意,现在,他们只能在下一站下车,另想办法去阿斯达国——或其他灵契团战备力量相对薄弱些的国家。
荆旆出包厢外接了一杯热水,当他返回时,那个女人已经从浑沌中清醒过来了。
她往卧铺内一缩,但包厢实在小得可怜,她一下子“咚”的一声撞到了墙壁上。
荆旆把水杯递给了她:“我以为杨一倩是粤城一战后仅存的鼠族了。”
女人听到杨一倩的名字后,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她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发福其貌不扬的列车员,没猜到对方是什么来头,但她说道:“杨一倩已经死了。”
荆旆说不上意外。这两天,安达和晴樾将网络上能搜集到的灵契团以及兽族的信息全部整理了出来,里面提到鼠族、狼族、龙族、虎族、蛇族、鸟族、马族和鱼族八大兽族已联合,敦促人类务必加紧与灵契团合作成立军队对抗兽族大军。
这是提及鼠族的唯一信息。安达补充道,这些信息很多是来历不明的道听途说,非政府和灵契团发文,然而居心叵测。
因此,荆旆对这些危言耸听的信息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相较之下,他更宁愿相信眼前这个鼠族所说的话。
荆旆说:“那么,你是唯一的鼠族了?”
女人摇头:“不是,我还有几个同伴。”
“你们要去阿斯达国?”
“……”女人犹豫着,没有说话。
也罢。荆旆并不想再生枝节,毕竟他们现在也自身难保。
他说道:“这一路上的兽族监测器都被我们屏蔽了,但是我们会在下一站下车,到时就帮不了你了。你可以在我们之前下车。好自为之。”
他站起来准备走出包厢,女人叫住了他:“你是心灵感应者?”
“我不是。”
“告诉我你的名字。”
“无可奉告。”
“那你记住我的真面目和名字吧,我有恩必报。”
女人站起来,手往脸上擦了几把,居然擦出一张仿真度极高的人皮面具来,面具下是一张男人的脸,他面容白净,脸颊细长,看起来很憔悴,但眼睛散发着炯炯的神采。
他的话音也由尖细的女声转变为明朗的男声:“我叫阎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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