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记忆轻飘飘的，很多细节也许与实际发生过的有所出入，但段云浩还能清晰地记得掌心中吕光莹皮肤的温度。

“基因数据库一完成，他们就会马上开始投入基因工厂的生产，再加上掩饰了创世晶石的真相，他们的阴谋无所遁形。云浩，我们会赢。”

他微微对她一笑。他不想破坏她的乐观想法，不想告诉她，也许基因工厂早就开始运作了。他不确定这一点，他只是察觉到异样，同样有所警惕的是他们。

他们对每一个走到他们身边的人都充满了戒心，吕光莹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只有用的棋子，离他们的核心还远着。

他断定，他们不会白白等她破解数据库等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来，每一天段云浩都过得战战兢兢，他不知道哪一天他们忽然就爆发了。

他和吕光莹也在暗中收拢着他们能用的人。

进学堂中，几乎已经有明确的阵型了，吕光莹无法收拢的人，大部分都是卢逍的人。

卢逍没有表态，吕光莹当然也没有。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只有一半人能活下来，剩下的一半，要不选择屈服，要不选择死亡。

如果幸运的话，也许卢逍不会发现与他对抗的是他和吕光莹……段云浩也为自己这样侥幸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既害怕这一天，又不由自主地为这一天做着所有能做的准备，满含病态的期待。

尽管如此，那个凌晨，段云浩还是觉得太仓促了。

他尾随吕光莹走进了进学堂的堂主办公室，看着她打开电脑，在布满房间的蓝色光屏中抽出了其中一张，在空中划掉删除。

然后，吕光莹把剩余的资料拷进了数据盘中交给了段云浩：“我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所有的基因数据原始资料和整理出的数据库都会在十五分钟后清除。这是唯一的副本。”

段云浩略感疑惑：“你删掉了一页。”

“是的，我删掉了进学堂基因实验室里的其中一页培养记录。”

“为什么？这一页的数据有什么特殊？”段云浩皱眉说。

吕光莹淡淡一笑：“你不一样为了保护我，没有让我知道所有事情吗？”

两人都有点哽咽，她推了推他：“把这个数据库想办法交到常风手上。”

“常风？”段云浩随之恍然大悟。

“去吧，我也要走了，他们已经在找我了。我会为你拖延时间。”

“这是陷阱……”

“我知道。如果这真是陷阱，那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找到我们了。我们避无可避。我不去，我们两个人都得死。”

段云浩碰了碰她的脸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刚刚说了，是我去。”吕光莹轻说，“我们总得留一个。”

一个钟头之后，莫凡就开始了动手清洗进学堂。

这场清洗很安静，相比于两天后虎族与蛇族的大举入侵，可以说安静得过分。

所有学师聚集在进学堂大院中，没有人喊话，不知道谁先动的手。

多话的人总是死得快，语言对心灵感应者来说有时候就是绊脚石。他们都知道事情发生了，荆旆与六位长老已经正式决裂。

进学堂中的异见者会被最先清理，接着会扩散至整个灵契团，最后是全人类。

带来信号的是莫凡，他带着数十战士悄悄地围困了进学堂。

当莫凡推门走进进学堂大院，双方已在此开始了对峙。

大院上方的念力场挤压着，使空间发生了扭曲，就像上空罩上了一层凹凸不匀的透镜，而且这镜片像水流般不断涌动着，空间也随之呈现魔幻的扭动。

透过这厚厚的念力场，莫凡看到了周边的大楼张牙舞爪地忽高忽低，像不受控制的怪兽。

心灵感应者之间的争斗，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呐喊的争斗，他们以念力相互入侵相互厮杀，意志薄弱者会因脑神经被灼伤而败下阵来。

吕光莹这一方即使没有节节败退，也敌不过后备战士的补刀。

段云浩没有参与到这场争斗中，他站在进学堂大楼门前，事不关己似的抱胸旁观。

莫凡小心地绕过了决斗中的学师，绕过了倒地呻吟的失败者，绕过了可能会使他脑袋发胀的念力场，走到了段云浩身边。

段云浩先开了口：“有十五人拒绝屈服。”

莫凡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你属于哪个阵营？”

“赢的那个。”段云浩不带感情地说。

“你这个回答不大聪明。”

“那你想怎么办？把我也杀掉？下面这些人，就算打赢的那些，没一两个月也恢复不过来。我现在就是进学堂里心灵感应能力最强的那个。”

“所以你想坐享其成？”莫凡感觉自己现在才开始认识段云浩这个人。

段云浩转向他，笑了笑：“也不算，总要有个正常人来收拾残局吧。你可以看看还有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问题是，你能做主吗？”

莫凡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说道：“长老们都在祭祀殿。”

段云浩跟在莫凡身后离开了进学堂。他明白他走的每一步，都会离他原来的方向越来越远，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两个人里，总得留一个。如果只能是他留下，那他就必须走进他们阵型的核心。

这样吕光莹才不会白白牺牲。

随着他们走近祭祀殿殿门，段云浩的感应逐步增强。殿内七个人，除了卢逍，其余六人他都能感应到。

吕光莹还活着，但她的气息已经很弱。她在垂死边缘挣扎。

“云浩……”她也能感应到他。

“你做了什么？”按理说，吕光莹在六位长老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她居然熬到了现在……熬到了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他们对林湘做了什么，我就对他们做了什么……我不是说过吗？我会抢占先机，在他们动手之前动手。我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段云浩的心揪在了一起。他以为他们一起在扛着这重担，殊不知她一直一个人在战斗，她的乐观天真是演给他看的，她早就做好了准备破釜沉舟，牺牲自己，留下他。

莫凡对殿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迈入祭祀殿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殿内搭建的幻象居然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