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许久的沉默,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普耳实在受不了这气氛,满心疑虑地问:“你告诉我啊,你在害怕什么?”
姚古河停了一刻,随即将她拉到自己的肩头,手轻轻环住她的腰,似耳语似轻喃:“我害怕,我没办法一直陪着你。”
普耳猛地推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满脸委屈。
姚古河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有动作,目光有些忧伤的看着她:“你现在已然成灵了,接下来只要走正道你会更厉害的,有朝一日有望成仙。”
“那你呢?”普耳不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不回答普耳的问题,依旧是自顾自的说下去:“成仙,就意味着你有享不尽的光阴可以度过。”
“那你呢?你去哪?”普耳焦急的问。
这回他不说话,低下头沉默。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他不过只有百年光景可以度过。
也许对于凡人来说,百年已经是太久太久,但是对于一个已经活了数千年的仙人来说,百年也不过就是一瞬光阴而已。
不过普耳不懂,在他身边见他沉默不语,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每月月中都会变成兔子。”沉默半响姚古河才霎然开口。
“我知道。”普耳立马接道。
“我以后,会变成兔子很久很久的。”他不愿点破,委婉地说道。
“我不怕的,就算你变成兔子。我俩也是在一起的。”普耳紧紧抱着他,不让他再说下去。
姚古河顿了顿,嗓音带着沙哑:“那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他现在月中时变为兔子还只是如此,到后来他会越来越嗜睡。记性也会随着反噬越来越退化,变为兔子的时长也会越来越久,最后久到他只能以兔身存在在这个世上。
他的生命也会和自己的兔身一样,没多少活头,最终加起来,也许只有一百年的光阴。
普耳喉咙像是哽住了一般,她好久才回答:“你要是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会都告诉你的,你不要怕。”
姚古河看她一副欲泣的模样,知道是自己吓着她了。把她重新拉回怀里,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你不要担心。”
普耳抬起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听到他安抚的语气,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普耳心下茫然的很,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姚古河会离开自己,从未。
她紧紧抓住姚古河的前襟,慌张的问:“你真的会不见吗?”
姚古河又是半晌才说话:“我会想办法的,今日告诉你,是为了解释...我不应该碰你。”
他顿了顿又说:“我想为你留条后路。”
普耳听完他这番话,气急。
他的怀抱也不待了,忽的一下站起身来。
眼刀子向他横飞,这还是普耳第一次这么有气势:“呵!你们仙人都这么有趣?将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讲什么不碰我?”
她气急,胸口也随着气一上一下的。说完这句又说:“你早些时候干嘛了?你莫不是在耍我吧?”
说着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满脸。
姚古河见她哭了,什么也顾不得了。起身就将她楼回了怀里。普耳奋力挣扎,边挣扎便哭喊:“你别碰我。”
“你不要误会我,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姚古河声音里满满的苦涩。
他怎么可能玩弄她的感情呢?
也许她说得对,早些时候干嘛了。早些时候他只是想,若爱一个人,一定要告诉她,却没想到自己是不能爱人的人,死局又该如何去解?
他渐渐放开抱着普耳的双臂,轻轻地为她擦干眼泪。
普耳还在抽噎,双肩耸动。
撇着脸不看他,心里满满的怨气。
他叹了一口气:“我错了,是我不对。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我就变回兔身。”
普耳心里最开始气的是他说什么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才不碰自己的鬼话,再后来是害怕失去他的担心。
“你不要急着变回兔子,我就问你一句。”普耳听他说要变回兔子哑着嗓子开口。
“你问。”姚古河点点头。
“你不是仙人吗?”普耳不懂,他到底瞒着自己什么。
姚古河垂下眼帘,心想这个问题她还是问了出来。
“我修了仙界的禁术,所以活不久。”他三言两语的回答,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事实的真相牵扯太多,在姚古河心里他希望普耳还是那个最单纯的模样。
“哦。”普耳也知道他不想多谈,淡淡的哦了一声。
这声哦甚是冷漠,让姚古河心底一沉。
但没过多久,普耳还是没忍,又问了句:“就没有破解之法?”
这个问题让姚古河苦笑出声,其实他一直不想去想自己修禁术活不长之事。
禁术之所以为禁术,一方面是因为它本身的危害,另一方面是因为施禁者本身。
这个禁术的施禁者就是他的父亲,天界的主人。
他与天界早已决裂,被发配流放到这人间的小山上已算是天界那位的恩典。此刻不过是因为和昱越有共同的目标才暂时结为一气。
天界那人早就不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儿子,他做事向来按心情,自己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早就不入他的眼。
禁术要解除除非施禁者自己解,即便是自己解也是要巨大的法力和时间,几乎是要损去半条命在里面。
本来封印一条法术就是极为耗力的事情,更别说将它再解禁。
所以,姚古河得救这事,根本是希望渺茫的事情。
姚古河最终还是摇摇头,没跟她说这些。
普耳悲从中来,又是泪眼婆娑:“你到底还能活多久?”
姚古河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一。
普耳从泪眼中看到这个一,眼前更加模糊了,声音含糊的问:“一年?”
姚古河汗颜,摇摇头。
“十年?”普耳眼泪收回去了点。
见他还是摇头,普耳把眼泪擦了擦,轻声问:“一百年?”
这下他才点头。
普耳突然破泣为笑了,姚古河都以为她被自己吓傻了。
普耳带着浓厚的鼻音说:“你还有一百年呢,那么久呢,你不要再吓我了。”
姚古河被她的乐观噎的说不出话,默了一会才找到自己声音:“一百年很长吗?你以后成了仙会有无穷无尽的寿命,一百年不过须臾光景。”
他过过那种生活,所以他懂。
普耳抬头,和他对视,目光卓然,语气坚定又不用质疑:“谁说我要成仙?我就要和你过完这一百年就行了。”
“你,你不是想要成仙”姚古河被她惊的话都说不连贯。
“我从没说过,,我只说过,只想跟你在一起。”她说完依偎到他的肩头。
姚古河愣愣的也不回抱她,她不耐,从背后拉起姚古河的两只胳膊就往自己腰上搭。
姚古河缓过神来,紧紧的抱住她。
头深深地埋到她的颈间,连他自己都未注意,居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活了这数千年,也算是经历了些事情。
兄弟反目,被贬入凡,妹妹惨死。
他都没有留下过眼泪。
但这一刻,他突然懂了普耳来到的原因。也许是冥冥中有的造化,得知他孤苦,派了个不离不弃的人儿好伴在他身旁。
他本不畏惧生死,活得太久反而觉得活着就是活着,死了也毫不在意。一腔孤勇本就是为了来还债。
但此刻却觉得有些不同,他想改变。他要的不止这百年,如果有普耳在身旁,百年又岂够?
希望是渺茫,但是他突然想为了怀中的这个人去尝试一把。
姚古河此刻才知道,他要的不止是林芷能够回去,还有自己能够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相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