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菲彻底收起了认真听洛廷讲述的心思。
这哪里是病,分明就是个托辞。
不,他是有病,是有神经病,连这种借口都找。
她都懒得再说什么了,拿起杯子喝水,眼睛看着洛廷,看他怎么往下说。
洛廷见易菲没有什么表示,知道她在等着看他表演。
嗯,就是表演,在易菲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觉得自已现在有点象个耍把戏的猴子。
不过,戏都演到这份上了,含着泪也得演下去不是?
洛廷一本正经说:“她的出现,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和生活。让我每天没法专心工作,生活也过得不安心。”
“这么说来,她是你的噩梦了?”易菲忍不住语含讥诮说。
她其实明白洛廷的意思,也知道洛廷希望她能够接他的话,可她就是忍不住了。
她本想安静坐着看热闹的,可是看见洛廷这样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欺骗她说他有病,还一幅被她害得很惨的样子。亏她先前听他讲到,他想象着跟她相处的各种情形时,心里其实有着一些感动。
结果,转眼,这家伙就又在胡说八道。
洛廷等的就是易菲接话,否则,一个人自说自话,太无趣了点。
他正色辩驳:“没有,怎么可能是噩梦?当然是好梦。不,不是好梦,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
“既然不是噩梦,那不是很好吗?”易菲说,“你干嘛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当然知道洛廷的意思,可她就是看不惯他油嘴滑舌黑白混淆的样子。
洛廷唉声叹气:“我希望看到的一切都成为现实。可是在成为现实之前,我的心境却总是受到影响,整天都会想着这些。你说,是不是跟个神经病一样?”
易菲不说话。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了。
洛廷等了一会,见易菲没反应,只好说:“可奇怪的是,每次跟你在一起,这些幻觉幻听什么的通通都消失了,不会再出现。你说神奇不神奇?”
易菲懒怠再理他,拿了资料袋起身,说:“午饭吃过了,时间不早了,得回去工作了。”
“我送你。”洛廷马上说,同时,也站了起来。
易菲瞥他一眼,说:“你的事也不少吧?你也该回去上班了。我自已回去就行,就不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我的公司已经选好了地址,离你那儿不远。”
洛廷才不会放过这个送易菲的机会,他得让她习惯他的接送。
他把公司选在那个地方,也是充分考虑到了易菲和易新的因素。
易菲似笑非笑看着他,说:“你不是应该回那家会所吗?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呢。”
洛廷知道她在嘲笑自已,今天居然找了帮女人陪他喝酒,跟她斗气。
他倒也并不介怀,今天的做法的确是有点幼稚,一点都不象是他这个经历丰富的男人能够做出来的。
可是呢,在易菲面前,他就是没办法保持冷静理智嘛。
不过也无所谓了,男人是需要一个港湾的,心灵的港湾。
倒也不是依靠那个港湾,只是需要一个让心灵停泊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他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伪装自已,可以卸下所有的重负,做纯粹的自已。
他不在乎自已的一些压抑着的真性情暴露在易菲面前。
在她面前的他,是最最真实的。
洛廷懒得跟易菲解释陪罪什么的,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相信易菲能够看透他的本质。
他拉了易菲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
“走了,说这些没用的干嘛?我喜欢送你上班,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易菲很想说,可是我不喜欢你送我上班。
然而,这种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洛廷在拉她往外走,强势要送她去上班的时候,别有一番霸道的男子气慨。
这种霸道跟以往的那种霸道不同。
曾经,他的霸道让她很受伤,让她痛苦难耐,甚至想以死得到解脱。
而现在的这种霸道,却让人十分安心,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依赖他,想要服从他。
易菲难得的顺从洛廷,乖乖地由他牵着手,跟着他往外走。
洛廷心满意足。
他感受到了易菲的变化。
不是没有牵过她的手,可今天的牵手格外的不同。
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乖乖地呆在他的掌心里,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不得已,它就那么安心地呆着,象是把它自已送给了他。
信任的感觉,让洛廷有些振奋。
如果可以象这样牵她的手,牵一辈子,他此生再没有遗憾了。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再说,默默地牵着手,走向停车场,就象是一对老夫老妻。
洛廷暗思,他和易菲的复合,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吧?
等回到协会楼下,洛廷在路边停下车,手握着方向盘,神情有些犹豫。
易菲见状,以为他还在想着跟自已一道上去,连忙制止他。
“洛廷,我下午真的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你就别上去了好吗?”
洛廷突地一笑,说:“你的潜台词,是不是下班以后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易菲鄙视他一眼,说:“如果我说,下班以后我们也不要见面,你会同意吗?哼,有些人啊,就会拿小孩子当挡箭牌,极其的厚颜无耻。”
神态虽是对洛廷充满了鄙夷,可话语里却并没有要阻止他下班后跟她见面的意思。
洛廷心情大好。
他在心里嘀咕,有些人啊,就是脸皮薄,承认下班后愿意跟我在一起有那么困难吗?
这是过于矜持,还是面子思想太严重?
不过没关系,不管是什么,他脸皮厚,他不在乎。
洛廷笑呵呵说:“拿小孩子做借口,试图接近某人是真,但爱孩子的心也是真。易菲,那就说定了,下班后我来接你和儿子,你可不许自已跑掉了。”
易菲拿他没办法,只得答应:“你接就接,可不许再搞那些送花什么的,我可不想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
话虽如此,心里却莫名的泛上一丝甜意。
“没问题。”洛廷仍然满口答应。
反正啊,昨天他当着易菲那么多同事的面送她花,等于已经昭告了天下,易菲是他的,别的人谁都别想跟他抢。
易菲是有主的人了。
所以,今后不送花无所谓了。
最最关键的是,易菲亲口答应他来接她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了。
洛廷身子前倾,凑过去,想跟易菲来个吻别,但他刚一动身,易菲就及时打开车门,跨了出去。
“等等,”洛廷连忙叫住她,“易菲,那个,今晚别自已躲到一旁了,跟我和小新一起设计我们的新家,好吗?”
这是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的话。
刚才,他的犹豫其实并不是在想着去易菲的办公室,虽然他很想。
他毕竟还是理智的,知道在这种时候粘着易菲不合适。
大家都需要自已独立的空间,何况,工作也是客观存在的,是不能影响的,否则,易菲非跟他发火不可。
他的犹豫,实际上是在考虑是否现在跟易菲提出复合一事。
今天的氛围很好,很适合把这事敲定下来。
可是呢,万一操之过急,引得易菲反感怎么办?关键时刻,可不能出岔子,宁愿慢一点,稳妥一点。
不过,现在见易菲下了车,心里突然就有点空落的感觉,洛廷便不由自主地把话问出了口。
当然,他采取了折中的方式,没有问得太直接,而是比较含蓄。
这样问,不会太尴尬。
易菲心头怦地一跳,顿时慌了。
洛廷这家伙,还真是会选择时机啊,他这是得寸进尺吗?
易菲深深地看着洛廷,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她什么都没说,朝洛廷摆了摆手,转身去办公室了。
洛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浮上一抹微笑。
她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就是答应了吧?
洛廷很期待,期待晚上快点到来。
今晚,将会是他们一家人划世纪的一晚。
他们夫妻俩会和儿子一起,设计他们未来的新家。
等到新家建好了,他们一家人就会住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不,何必等到新家建成?现在他们就应该住在一起。
洛廷又开始琢磨了,要怎么做,才能跟易菲住在一起,而不会到睡觉的时候就被她赶走。
他自已都没有注意到,其实,他跟易菲之间的关系不知道改善了多少。
刚开始,易菲只是勉强陪着他和易新一块在外面玩,连小区都不情愿让他进。
他跟易新一块玩的时候,她总是躲得远远的,好象事不关己似的。
那时的她,能够跟他和易新在一起,而没有把孩子甩给他自已走掉,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放心不下。
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孩子,会不会把孩子抢走,会不会跟孩子之间做出一些不合适宜的行为。
毕竟,他在那之前从来不知道易新的存在,从来没有见过他,所以,他大概率是不懂得如何跟一个小孩子相处的。
他的表现应该是让她满意了,让她放心了。
那个时候,洛廷其实很担心,担心易菲对他放心了之后,他再跟易新一起玩,她就不陪在他们身边了。
好在,那个时候出了事,易菲和易新被人绑架了。
因为绑架事件,他和易菲漂到了荒岛上。那应该是他们俩关系发生转变的关键性的一刻。
害死易绍北的真凶抓到了,并且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横亘在他和易菲之间的最大的阻碍消除了。
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杀父之仇。
所以,那些仇恨可以放下了。
过去的恩怨,总算可以让它真正的烟消云散了,将不会再成为笼罩在他和易菲头顶上的阴霾。
一场祸事,反倒变成了好事。
再后来,他就堂而皇之进了易菲家的大门,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如今,易菲已经默许了他接送她上下班,这使得他们俩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以易菲的性格,如果不是承认了他是她的老公,她是不会答应这事的。
洛廷心绪难安。
五年多前,易菲开着车撞断桥栏掉进河里的一幕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胸口有着丝丝疼痛,即使五年多过云,即使现在他们应该有了一个好的结局,那一幕仍然深深地刻映在他的脑海当中。
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消除。
那个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放手,放易菲离开。
那时的他,怎么能够想象到,他和易菲还能有今天呢?
回想起往事,他跟易菲和解,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啊,经历过了太多的周折。
洛廷含笑望着易菲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他突然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开着车,朝公司临时的办公地点飞驰而去。
公司刚选好址,还没有弄好,所以,现在暂时另找了个地方办公。
他要开始工作了,他现在干劲十足。
以后,他不是孤家寡人了,他是有家室的男人了,他有家庭的责任扛在肩上,他要带给妻儿最好的生活,让他们生活无忧。
别人有的,他们都得有,别人想有而没有的,他们也得有。
一想到他将和易菲真正生活在一起,每天相偎相依,他就心头火热。
易菲现在心里同样很不平静。
洛廷刚才的话仍然回响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
今晚,她会跟他和易新一起设计他们的新家吗?将来,等到新家建成了,她就会搬过去,跟他住在一起?
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就会真正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家,成为一个正常的家庭?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和洛廷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
易菲在往协会的大门走的时候,凭直觉感觉到洛廷在看她,便觉得如芒刺在背,好象走路都不会走了。
等到进了协会的大门,知道洛廷看不见她了,可她仍然浑身不自在,低着个头走路,人恍恍惚惚,差点撞到别人都不知道。
“易菲,怎么了?”黎云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易菲连忙抬起头,见黎云舒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正关切的看着她。
她知道自已刚才差点撞到黎云舒,刚才眼前闪过一片黑影,她及时煞住了脚步。不过,看样子,更应该是黎云舒及时避开了她。否则,她未必来得及避开。
她很不好意思,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走神了,差点撞到会长。”
“没关系。”黎云舒淡笑,“你没事就好。对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黎云舒从来没有见到过易菲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今天的她很不寻常。
他跟她认识也挺久了,知道她是个心志坚定的女人,遇到再大的难事都不会慌张。
就象昨天,那几个人来寻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见她怎样,她当时仍然表现得非常冷静理智。
象今天这样子的易菲,是遇到什么很严重的事了吗?
易菲怎么可能告诉他真实的情况?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只是在想跟孩子他爸复合的事。
易菲沉吟了一下,找了个借口,说:“我没遇到困难。我刚刚在想蔚羿的病情,这两天他的病情应该有所好转了,接下来的治疗比较重要。”
“哦?能不能跟我说说?”黎云舒顿时来了兴趣。
是他介绍易菲给蔚羿治病的,他得对这事负责,所以,他一直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易菲昨天去见过刘芳菲,今天才第二天,所以,他原本没打算今天问情况,原本打算过几天再问的,没想到,才两天时间,竟然有所好转了。
这算是奇迹吗?
黎云舒很清楚蔚羿的情况,虽然他对蔚羿的病不是太了解,但他知道给蔚羿治病有多难。
他也知道刘芳菲并没有把易菲的真实身份透露给蔚羿知道,而是让易菲以生活助理的名义去见蔚羿。
黎云舒原本挺担心的。
一方面是担心易菲成为生活助理,会有心理落差,而且可能会被蔚羿别的下属轻视。
另一方面,则是担心易菲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有可能会对她的信心造成打击。
至于是否会影响易菲的职业生涯,黎云舒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替蔚羿治病的人里面,多的是业内顶尖的专家,连他们都对蔚羿束手无策,易菲一个新人,治不好病不是很正常吗?
黎云舒推荐易菲,所考虑的因素跟刘芳菲差不多。
他也没指望过易菲能够治好蔚羿,真要治好的话,易菲得在业内扬名了。
他出于跟刘芳菲相同的目的,希望易菲能够让蔚羿稳定住病情,在蔚羿停留在这个城市时不要发病就行了。
这一点不是太难,因为蔚羿自已也在努力控制自已,只要不是受到特别的刺激,就不会有什么事。
而通过这个病例,易菲可以了解一些不同的知识,拥有更多的知识储备。
再有嘛,就是这个委托的酬金相当的丰厚,抵得上易菲接别的几个案子的总和。
所以,只要平稳度过这段时间,易菲还是会有着不错的收获的。
黎云舒万万没有想到,易菲才去了两天,不,应该是两个半天,情况就有了进展。
他当然得高度重视了。
易菲原本也没打算向黎云舒隐瞒什么,是黎云舒介绍给她的,她有义务向他汇报情况。
只不过她的打算跟黎云舒差不多,打算等过几天再向他汇报。
但现在既然在这儿遇见了,她只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黎云舒。
“会长,事情是这样的……”
易菲刚开了个口,黎云舒却打断了她,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去我办公室说。”
易菲点点头,跟着黎云舒一起来到他的办公室。
在外面说话,人多耳杂,万一被人听见蔚羿的情况,传了出去就麻烦了。
说不定,刘芳菲等人会认为是易菲自已没能守约,没能保守住秘密呢。
而且,黎云舒预感到,谈话的内容会挺多,挺费时间,所以,站在外面说话也不好。
易菲暗赞他考虑得周到,等到了黎云舒办公室,两人在办公桌前相对而坐之后,易菲这才从容地报告情况。
她几乎是完整地还原了这两天的经过,不过,省略了今天洛廷找了一堆女人陪酒喝的事,只说会所有一个男性客人跟蔚羿挺投缘的,两人一起喝茶品酒,然后说到了感情的事情。
她也没有说,蔚羿跟她之间那点子扯不清楚的猜测,只说那两人在开玩笑,就如她对刘芳菲所说的那样。
然后嘛,她就提到了家庭,于是蔚羿就发作了。
她也没讲太多关于蔚羿的感情方面的事,只含糊过去,说蔚羿曾经经历过一段不愉快的感情,那应该是诱发他发病的最重要的因子。
黎云舒听到这儿的时候,很是紧张,脸色都有点变了。
“易菲,你刺激到他发病了?这可是糟了。”
他原本只希望易菲让蔚羿平平稳稳的就行,没想到这才第二天,易菲竟然就刺激得人家发了病。
不知道刘芳菲以及蔚家的人知道了,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黎云舒暗暗决定,不论遇到什么麻烦,他都要替易菲扛下来。
对了,他突然想起,易菲刚才说蔚羿的病情有所好转,他应该没有记错。
都发作了,怎么还叫有好转?
只见易菲微微一笑,笑容很是从容淡定,让黎云舒担忧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他相信易菲,能够象这样微笑,那一定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会长,”易菲安慰说,“你别担心,没问题的。蔚羿虽然发作了,但他控制得还算好,后续的发展也挺好。”
易菲把蔚羿今天异于往常的表现说了一下,当然,没告诉黎云舒她的判断,蔚羿其实没病,他只是在故意装作有病。
她还把她跟刘芳菲之间的交谈也告诉了黎云舒,不过,隐瞒了刘芳菲曾经想撮合她和蔚羿的事。
这对于蔚羿的病情没有什么影响,所以,她用不着说出来。
黎云舒一直默默地倾听,等到易菲终于讲述完,他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易菲,你处理得很好,这下子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