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灿回家的时候,家里很安静。
她觉得有点奇怪,于是放轻脚步走到自己的房间,握住门把,打开。
谁知一眼就看见陈景瑜坐在地上,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在摆弄。
那是她偷偷从江桥带过来的画具颜料还有她的画一页一页散了满地。
陈景瑜拿着颜料笔在画本上胡乱涂抹,而那一页正是她给奶奶画的肖像。
可是老人和蔼的面容已经被涂抹的模糊不清了。
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的连根抽离,然后在半空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她心神剧裂。
林叶如就坐在那粉色的床上,面无表情,沉沉的盯着她,像吐着红信子的毒蛇那样冷冰冰的目光。
明明是最燥热的天,沈灿的心却跟着这目光一再的一再的降温,最后,遍体生寒。
她飞快从景瑜手中拿走自己的画本,不管被抢夺了玩具而哇哇大哭的景瑜,只管将画本丝丝的抱在胸前,手却不停颤抖。
“沈灿,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沈灿抿唇一声不吭。
林叶如一瞬间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沈灿,她的眼里是恨,是痛,各种极端的情绪揉杂,让她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林叶如抬手指着沈灿,咬牙切齿:“你学什么不好你要偷偷学画画?”
“你难道忘了你爸是怎么一步一步身败名裂然后变成一个畜生的吗?”
“那个畜生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女俩的你忘了吗?”
“你忘记你额头上的伤哪里来的吗?是他拿着锋利的铅笔,戳进去的,你忘了吗?”
“他就是为了搞这些毁掉了自己还差点毁掉了我跟你,你难道都忘记了?你说话啊沈灿!”
林叶如猩红着眼,厉声质问,双手疯狂的摇晃着沈灿瘦弱不堪的肩膀,好像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不可自拔。
一瞬间,那些被死死压在心底的记忆如同沙粒卷土重来,那是沈灿的噩梦。
林叶如胸口不停起伏:“如果你明天不把这些东西丢掉,你就回江桥去吧,我会继续抚养你,但是……我可能没办法将你放在我身边。”
沈灿抱着画本,低着头,弯了腰,缓慢的蹲在墙角,力气被抽离,浑身都开始剧烈颤抖。
沈灿啊,沈灿,她默念着自己的名字。
这里不是她的家,不是,她一直都知道。
妈妈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她,虽然她努力掩饰,但沈灿感觉得到。
所以她才会格外的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怕声音太大惹得别人恼她。
许久,沈灿放下书包,茫然的将乱糟糟的东西收到袋子里。
厚厚的画本有一半都被陈景瑜弄脏了,她讨厌那个人,却没办法讨厌和绘画有关的一切一切,相反,她很喜欢,喜欢安安静静的涂抹,喜欢漫山遍野的色彩都跑进她的画里。
可是她不得不妥协,她已经害怕回到江桥了,一个人睡,一个人吃饭,连电灯都是损坏的房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生气,她很害怕。
……
林叶如气消了不少后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迁怒,可出口的话如泼出去得水,哪里收的回。
陈桑忽然过来,有点苦恼道:“阿姨,我有好多去年夏天买的衣服,可我现在穿着都有点小,丢掉我又舍不得,我看沈灿都没什么新衣服,要不我拿去给她穿?”
林叶如神色一瞬尴尬,的确,沈灿来了这么几天,她还没有给她买过新衣服。可对于陈年的这个女儿,林叶如为了和她好好相处,向来都是有求必应。
于是,林叶如低笑:“行,你去问问灿灿,她喜欢你就给她。”
沈灿打开门,陈桑榆就进来了,不客气的将大箱子往她房间一丢:“喏,阿姨说你没有夏天的衣服穿,让我拿几件给你,你悠着点穿,都很贵的。”
沈灿愣了,反应过来后才小声道:“谢谢。”
等陈桑榆一脸不在意的走后,沈灿看着身上洗的泛皱的白裙子,才骤然委屈,后知后觉自己寄人篱下的难堪和无处安放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