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五师叔已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长虹朝西北方直射而去,玉山子刚欲追去,远远传来五师叔的声音,命其守住二人,他闻言停住了身形,一脸戒备的盯着寻易。
西阳尽管心里充满了恐惧,但依然坚定的挡在寻易身前,颤声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山子沉声道:“你们给我老实呆着,有什么话一会再说。”
西阳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寻易,联想到了王珽弄出的那片清凉让其感觉不舒适的事,他胸脯起伏想了片刻后一咬牙,对玉山子道:“我们不学艺了,我们要离开这里!”
玉山子语气稍缓道:“你别误会,并非是我们要对你二人不利,是他被妖狐附体了,若非机缘巧合让你们到了这里,他早晚会性命不保,你们肉眼凡胎看不到刚才发生的事,我可是清清楚楚看到那妖狐了。”
西阳闻言心中更怕,又看了一眼寻易,才问道:“那他现在没事了吧?”
玉山子沉吟道:“这个要等我五师叔看过才有定论,不过依我看应该不会有大碍,你们安心等一会吧。”
西阳虽机灵,但眼前的事已经不是他所能认知的了,他蹲下身,看着一直瘫坐在地上的寻易,寻易此刻两眼茫然的望着那五师祖追去的方向,仿佛失去了神智。
西阳心中惶恐的推了推他,焦急道:“你没事吧?跟我说句话呀!”
寻易慢慢转过头看向他,缓缓的摇了摇头,西阳见到他眼中有了一丝清明之色,心头刚升起欢喜,忽见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双手抱住头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西阳不由暗自叫苦,他知道,寻易这是头疼病犯了,因为知道他这病疼过一阵就会过去,所以倒不怎么太担心,反倒是把玉山子吓了一大跳,手中宝剑立时绽出光芒,听西阳解释后才放松下来。
以前寻易犯头疼最多一盏茶功夫就过去了,可这次足足有两盏茶功夫了还在翻滚。
听着兄弟痛苦的哀嚎声越来越凄厉,西阳眼睛开始发红了,不管不顾的对玉山子吼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不会疼这么久的,怎么狐妖被赶走了反倒疼起来没完了?!都是你们害的,你们不是神仙吗,快把他治好啊!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玉山子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上前抓住寻易的一只手腕暗自把一股精纯灵气传入他体内,可没想到这不但没能缓解寻易的痛苦反而如火上浇油般,他竟疼的全身躬成一团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哼也不哼了。
西阳拼命的把玉山子推开,眼中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凶光,恶狠狠的盯着玉山子。
就在这时,那五师叔破空而至,原本淡金面色已然发白,落地后袍袖一挥把西阳扫到一边,单手掐诀朝寻易身上一点,然后抓起他大步朝山谷走去。
玉山子见师叔对寻易施展了锁魔决,心中暗惊,追在后面问:“师叔,这是……”
五师叔只哼了一声,没答话。
爬起身的西阳嘶吼着追过来,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石头,他是真急了,因为他看出了那五师叔面色不善,寻易是抱着有难同当的念头陪自己来学艺的,现在兄弟大难临头,明知不敌他也一定要拼死而搏,要死也得死在兄弟前面!西阳很机灵,但他机灵的头脑现在有的却只是这一个不智的念头,所以他义无反顾的朝无比敬仰与敬畏的神仙举起了手中的石头!
玉山子一挥手,那块携带着西阳满腔怒火狠狠掷来的石头就不知了去向,他再虚空一抓,把西阳拉到身边,一指点在他身上,瘫软下来的西阳此刻能用来对敌的只剩喷着怒火的眼神了。
玉山子提着西阳追上已在谷中站住的五师叔,口中道:“师叔,难得寻到资质如此好的两个孩子,为天英派计,请师叔无论如何至少保住一个。”
五师叔看了一眼西阳,明白了玉山子的话外之音,脸上严峻的神情缓和下来,语气温和的对西阳道:“我看得出你二人间的情义,我并非是要加害你这兄弟。”说到这里他转向玉山子,“跟他们说妖狐之事了吗?”
玉山子连忙道:“说过了,师叔可击杀了那妖狐?”
五师叔摇头道:“它已有千年以上道行,若非对方只是元神之体且之前受了伤损,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倒是我们鲁莽了,未问清缘由就贸然出手还重伤了它。”
玉山子皱眉道:“难道此中还有什么隐情?”
五师叔看着西阳道:“你这兄弟年纪虽小,可所经历的事却是连我都少有听闻的,据那妖狐逃走前所讲,它并不是要害你这兄弟,反而是你这兄弟几世前曾有大恩于它,它修炼有成后想来报恩,可找到你这兄弟时发现他已经被一缕魔魂侵体了,它无奈之下只得也以元神之体附于你这兄弟身上,与那魔魂对抗,不过那魔魂太强了,以它的道行不但不能驱除自己还受了些损伤,若非它这些年不惜损耗修为的硬撑,你这兄弟早就完了。”
西阳此刻口不能言,即便可以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不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居然被妖与魔同时附体,可想想寻易的那些怪异之处,他又不得不信上几分,素来有主意的他现在真不知该作何打算了。
玉山子也听得瞪大了眼,盯着昏迷不醒的寻易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这孩子……唉,师叔可有什么良策?”
五师叔依然看着西阳,道:“摄魂收魄本是狐仙擅长手段,可连它都奈何不得那魔魂,我们更无此本事,你兄弟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没有了狐仙的制衡,那魔魂何时能彻底侵占他的魂魄我说不准,或许数年或许就在下一刻,现在唯有一个办法能救他,但风险极大,愿不愿尝试由你来决定。”说完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解开了玉山子所下封禁。
西阳立即问道:“什么法子?”
五师叔对玉山子道:“你先退出山谷。”玉山子怔了一下,然后满腹狐疑的应诺了,转眼不见。
五师叔这才朝前方不远处指了指,道:“此处乃我派禁地,连玉山子也不知其中隐秘,这隐秘就是救你兄弟的唯一办法,因你二人皆是难得的上佳资质,我才不惜透漏些口风,你若能答应,无论是否能救回他,你都甘愿拜我为师,我就可告诉你怎么作。这并非是我胁迫你,只是这隐秘实在不能让外人知道。”
西阳眨着眼睛盯着五师叔,极力想从他神色间看出些端倪,良久才道:“如果我现在想带他走,你不会放我们走吧?”
五师叔点点头,道:“你若真想走,我虽痛惜天英派失去一个资质上佳的弟子,但会放你走,修炼最注重心境,强留下你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可他却不能放,附在他身上的魔魂尚未生出自主意识,这么强大的魔魂一旦生出意识,那必将是一场灾难。”
西阳沉默了,两眼盯着寻易紧闭着嘴唇。
五师叔温和道:“你若不喜欢我,大可拜我两位师兄为师,不是我要难为你,确实是离开天英派你再难寻到救你兄弟的方法,即便能寻到,也耽搁不起那时日,魔魂侵入越深他受的伤害越大,如我方才所言,或许下一刻他就撑不住了。”
西阳不再犹豫,直视着他道:“你把方法说出来吧,我愿拜入天英派。”他难以分辨出对方言语的真假,但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些道士没骗他那一切作罢,若是骗了他,那日后一定会让他们百倍偿还,为兄弟讨回这个公道。
五师叔看着他,心中不免暗叹,十几岁的孩子心机再多又怎能瞒过他的眼睛,西阳心中是如何想的他自然能猜出个七八分,这让他愈发慎重起来,沉吟了一下道:“能不能逃过此劫全凭他的造化,你听好了,前方数十步外就是一座大阵,名叫‘锉魂阵’,专克魔邪,此乃天英派先祖所设,其玄奥非是我们这些晚辈弟子所能领悟的,妖魔入阵即困,日久魂销,我想出的办法就是凭借大阵法力消除你兄弟的附身之魔,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其一,我直接把他打入阵中;其二,你带他入阵。这阵法虽厉害,但对凡人无碍。”
“我带他入阵。”西阳毫不犹豫,抱起寻易,望着前方深吸口气就要走过去。
五师叔拉住他,道:“法阵的玄妙非是你们凡人所能知道的,我要把话说在前面,一旦入阵,他可能就会凭空消失,至于何时能出来、能不能出来,我可什么都无法保证。”
“凭空消失?”西阳眼中闪过坚定之色,死死的把寻易抱紧,心中暗想,消失就一起消失,我死也不会松手。
一步,两步,三步……,西阳的心狂跳着,每一步都如同是在迈向深渊,兄弟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不知自己的决断是对还是错,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随着内心情绪的剧烈波动,他迈出的脚步由坚定逐渐变作了迟疑,走出十几步后竟停了下来,西阳用悲伤凄苦的眼神看着怀中的寻易,一滴滴泪水滴落在寻易那苍白的脸庞上,很快,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尚还稚嫩的心灵无法承受这让他感到绝望的无助,无法承受这决定弟兄生死的巨大压力,尤其是这一切都是他引来的,如果当时听寻易的话逃走,那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那种悔恨痛彻肺腑。
五师叔皱着眉走过来,刚要说些什么时,西阳猛地发出一声嘶吼,抱着寻易疯了般的向前冲去,下一刻,原本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寻易就诡异的消失不见了。
气血冲头的西阳并未立即发觉寻易的消失,又跑出十数步后才猛地停下来,惊恐的呼喊着寻易的名字转身跌跌撞撞的四下乱找,那样子与失神无异。
五师叔心中着急,可又不敢踏入阵中,只得不住向他招手。
西阳大哭着在草丛中不住的找,最后终于坚持不住瘫倒在地上,巨大的悲痛似乎吞噬了他全身的力气,可当他看见五师叔时,失去的力气仿佛又突然回来了,他冲过去嘶吼道:“你把他给我找回来!他去哪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见他终于从阵中走了出来,五师叔松了口气,随手一点制住了他,然后急忙提着他回到草房中,传出神念命玉山子带身边弟子过来。听王珽说了二人情况后,就打发他们去了,严嘱二人不可对外多言。
西阳不知自己是何时醒过来的,回想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是作了一个梦,难以相信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而且还是被自己紧紧抱着的情况下消失的。
打坐的五师叔在他醒来时缓缓的睁开眼,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看着他,那平和的眼神中有怜爱有关切还有几许同情。
西阳喉头哽咽的喊了几声“寻易”,凌乱浑胀的头脑终于理出些头绪后,他支撑着爬起来,对五师叔跪拜下去,呜呜的哭着道:“求你救救他,什么我都答应。”
五师叔哀叹一声,道:“他的资质还在你之上,若是能救根本不用你开口相求,你是聪明孩子,这个道理应该能想明白,他如果有造化的话,过一段时日等身上魔魂被阵法化去了,自然能自己走出来。”
西阳挺直身子,目光发寒道:“你骗我,过一段时日?他吃什么?喝什么?”
五师叔苦笑道:“我要说这大阵覆盖千里你肯定不会信,可确实如此,我虽从未进去过,可想来其中溪流、野果定会有的,不过我也不瞒你,他能出来的可能并不大,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对不对?咱们还是耐心等待吧。”
西阳哭道:“求你送我到他那里吧,阵中既然与外界相同,那肯定也有野兽,他进去时已然昏迷,没人照看怎么能活?”
五师叔轻轻叹了口气,等西阳止住哭声才道:“孩子,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们是真没有能力救他,也没办法送你去他那里,自己静心想想吧,想想我们有没有道理害他,想想我有没有必要骗你,哭闹可是于事无补的。”
西阳默默的摸着眼泪,过了一会道:“他如果命大,多久能出来?”
五师叔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想来时日不会太短。”
西阳用泪眼看着他道:“好,那我留下来等,你们既然说我资质很好,那我就在这里修炼,等不到他,我就修炼到能破掉这法阵为止,不论如何,他活着我要见人,死了要见尸。”
“在这里修炼?”五师叔面露难色。
西阳决然道:“他是在这里消失的,我不会离开这山谷,死也不离开。”
五师叔想了想,道:“好吧,这事我答应你。”
西阳重重的呼了口气,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道:“那请叔父这就教我吧。”
五师叔用爱怜的看着他道:“你就算资质再高,想破此阵也要修炼一两百年,孩子啊,你现在的心境没法修炼,去法阵那里静坐去吧,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的心静下来了再来找我。”
西阳缓缓的站起身,低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紧紧握了一下拳头,走出了草屋。
自此,作为天英派禁地的这个小谷中多出了一个苦修的弟子,天英派掌门及几位峰主多出了个小师弟,他们对这小师弟羡慕到眼红,一个刚入门的弟子竟然由结丹后期的师祖亲自指点修炼,而且这种指点还是随时随地的,即便是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不敢轻易打扰门中长辈请其指点一二的,不仅如此,五师叔还让他们拿出适合初修的最好丹药供这个小师弟服用,甚至门中珍藏多年的两粒“灵髓丸”也被要了去,这药虽只适合初修者服用,算不上至宝,可也极其珍贵了,当初为了夺到这两粒,天英派可是死伤了六七位开融期的弟子。
不管眼红也好不平也罢,当他们看清这位小师弟的资质后,尽皆无话可说了。
西阳无法抛开心中的悲痛与悔恨,他做不到,这一点五师叔看的很清楚,可他也看出了这孩子有足够的智慧去应对心境问题,他没有让自己沉溺于悲痛与悔恨的苦海,而是爬上了岸,虽然他执着的守在岸边不肯离去,但他至少知道自己不该再跳进去了。在没有确认兄弟死讯之前,他不会放弃,不会让自己先倒下,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他就会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他此刻的心境已经可以开始修炼了,尽管这种心境或许会成为修炼路上的极大障碍,但那是很远以后的事,相反的,这种心境相伴生而出莫大坚毅与决心,可以让他在修炼前期这段路上走得比先前更快,毕竟修炼到元婴期之前更多的是靠勤奋与丹药。
要修炼到元婴期,那可是最少也要几百年的,五师叔相信这么长的岁月足以消磨掉他当下的心障了,即便他最终依然无法看开、放下,止步于结丹期,那也是可以接受,多出一个结丹修士对天英派而言算是实力大增了。
西阳当然不会知道这位师尊黄钟子的想法,他也没心情去理会别人怎么想,只要能尽快修炼就好,他不但要修炼还提出要研习阵法,黄钟子很清楚研习阵法会影响他的修炼进程,可还是痛快的答应了,西阳了解到学习阵法最少也得有开融期修为后,修炼的更加勤奋了。他再也没跟师尊提过寻易之事,因为他不想让心中仅有的一点希望破灭,黄钟子也绝口不提寻易,因为他能看懂西阳,只要寻易仍生死未卜,西阳就会坚持下去,这点希望一定要替他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