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武历九九六年,四月二十三,无良医之手札(一)
殿主不在离魂殿时,都是将殿中事物托与我来打理,可我只醉心于医药器具之事,又非心思周详之人,深恐有负殿主托付,故此这次“失魂人”祭藏之事我将其记录与此手札上,日后殿主归来时,就可详细报之。
这是殿主走后的第二日,祭藏与今日转醒后,我与他的问答。
“祭藏,不要哭了,你能讲话吗?”
“祭藏是谁?”
“呃?……你是谁?”
“我是鱼生翅。”
“鱼生翅是什么人?”
“鱼轻流的儿子。”
“鱼轻流又是谁?”
“我爹。”
“……你为什么不受失魂引之惑?”
“失魂引是什么?”
“……”
我原本以为会符合殿主最初说,中了“噬心咒”之人有问必答,可让我问出实情,可与他对答完后,让我一头雾水,此人说话时候完全是一副孩童的语气和表情,他的原名为鱼飞,难道鱼生翅是他小时候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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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武历九九六年,四月二十五,无良医之手札(二)
祭藏在疯狂地砸牢房的九合钢栅栏!
当我被灰袍弟子从睡梦中叫醒,匆匆赶到时,他正用那对缠着红藤的拳头一下一下,狠狠地砸着栅栏,沉闷的砰砰声震的我头痛。
“祭藏,不要砸了!”
“为何关着我,我犯了何错?”
“……你是谁?”
“我是银面杀手祭藏!我要见殿主,放我出去。”
“你说……你是祭藏?”
“我不是祭藏是谁?”
“……你且住手,关你在这里是殿主之令。”
“是殿主?”
“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犯错?……可是上次塔云王宫之事?”
“哦!正是上次之事。”
“我……守王宫之门时我谨遵殿主命令,逃出的人我都杀之……那个女子可是逃掉了?不是我不杀她,只怪那时沉睡的时刻正好来临!”
“什么女子不女子!不是此事,我所说的犯错是……你为何叛逃!”
“逃?……什么叛逃,我绝不会对殿主不忠!”
“……你可知失魂引?”
“失魂引是什么?我的银面怎么不见了?银面杀手不能没有银面,速速还给我!”
“……”
这个混账,我要被他气死了,他竟然向我要银面,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我气愤地调头就走,暗暗咬牙,好!你既然要银面,那我就给你,这次你休想再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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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武历九九六年,四月二十九,无良医之手札(三)
祭藏是真的疯了。
我站于牢房栅栏的另一侧,隔着栅栏,观察着举动怪异的他,今日的祭藏既不哭也不闹。
祭藏在专心地做一件事。
刻字!
手臂上的细藤已经不见,他用手指在石室的三面灰色岩石壁上刻字。
有两面石壁上已经写满了字,仔细一看之下,实则只有四个名字在反复地刻。
鱼飞,孟翔,祭藏,鱼生翅……
其中一面石壁上所刻之字竟是血字。
这时祭藏已在刻第三面石壁,他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疼痛,面上神色一时愤怒,一时窃笑,手下不停,“吱~吱~”的骨头和石头间的摩擦声让我听得牙酸。
除了疯子,还有何人会这样,更何况他的腰间还悬着一把短刀,这把刀我已看过,其实不能称之为短刀,只能算作一柄骨头做的小刀,我拿在手里试过,竟然切不断一根树枝,不过用它来在石壁上刻的话,至少不会疼。
我不存着任何希望的问了他几句话。
不出乎我的意料,不论我问他何种问题,他都毫不理睬,只是刻着,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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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武历九九六年,五月十九日,无良医之手札(四)
今日我才知,和祭藏比起来,我以前见过的那些疯癫病人都不算是疯!
今日祭藏与我说话了,原本我认为有望问出殿主和我都想知道的秘密,可是才说上数句话,他就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才过会儿,就又换一个人,问起名字时,我才知道正是墙上刻的那些。
我和上一个人讲的话,下一个人全不记得,还未等我的脑子理清思绪,对面和我谈话的人,身份却又变了。
和祭藏交谈真是最折磨人的一种刑法,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已经不能压制我的怒火,用脚狠狠地踹起了面前的栅栏。
无法和祭藏交谈,他就成为了一个永远的秘密,看来我必定会一无所获的去回禀殿主,怒不可遏的我又想到他接连摧残我的银色面具之恨,我决定给他换一个风景怡人,能够长久住下去的居处。
看来我要加紧制作新的银面了,在送祭藏去之前,定要给他戴上,才不枉费我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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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武历九九六年,七月十八日,无良医之手札(五)
“水火洞”真是一个极妙之处,当时只是气忿中的念头一转,如今看来很是适合囚禁祭藏。
这是一个口小底大的洞穴,像是个深埋地下的宝瓶,足有十数丈深。离魂殿处于地下,有着不少的奇异药草,这处地方是我采药时无意中发现,当时悬绳进到洞里,可惜只寻到了些许绿苔野菌。这洞的名字正是我起的,在洞底有一处碗口大的地泉眼,断断续续的喷出带着地热的水汽,最让我惊奇的是,这个泉眼偶尔竟会喷出火来,可惜,此火既不持久,出现的时间亦毫无规律,若不是如此,我定要将此洞选为铸造器具之所在。
这“水火洞”里既有吃又有喝,就只有顶上一个出口,四壁呈八字向下渐宽,又爬满青苔,将祭藏关在此处即不虞逃脱,亦省了给他每日送吃食。此处的水有浓重的硫磺味道,那些草菇亦难以下咽,可毕竟能让他果腹活命,能如此,对一个疯子来讲也该知足了。
此人已疯,本可以杀掉。可是他的身上有着一个谜没有解开,若是杀了,这谜就永远的随他而去了。我心里存着一丝执念,想先留着他,或许他还会有一些用处,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总是出乎意料。
有时想想,我做出如此安排,可能出于在这离魂殿呆了这么多年,日子过得有些无趣,想要多点乐子的心思。
已经有月余没有来此了,我站在洞口边缘处向下看,洞口有九尺见方,下面是一片迷蒙,有水汽升腾而起,除了有泉眼喷出水雾的“嗤嗤”声,我还听到了一种“蹬,蹬,蹬……”的不明声音。
嗯?今日下面发生的什么事,这疯子除了刻字,还会做些什么?
耐心的等了一阵子,终于等到了一阵“呼呼”的风火声,洞里的水雾很快变得稀薄了。我紧盯着洞底,洞底贴着洞壁的边缘部分我看不到,在中央处那个泉眼喷出的桔色火焰照耀下,我只能看到三丈方圆的一块地方。
那个祭藏正在离泉眼火柱三步开外的地方不断的跳着,很有规律的发出“蹬,蹬,蹬……”的踏地声,最让我惊讶的是他手里拿着那根红色的细藤,双手各持一端,一下一下的甩着,细藤从头顶绕到脚前,跳起,再
从背后绕到头顶……周而复始,不停不歇……
他在做什么,这么古怪的动作,在练功?不对,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耳读目染的也晓得了许多武学之事,这定不武功。
也不知道今日他会不会与我说话,姑且一试吧。
“祭藏,你在做什么?”
我开口问道,语声传入洞穴,四壁回声。
祭藏停下了动作,抬头仰望,银色面具反射着桔色火焰,在幽暗的洞**煞是好看。
我不禁为自己奇思妙想得以实现,让银面从此更加出色而心中欢喜。
为了这个疯子不会在发疯的时候丢掉面具,我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我将新做好,才从炉火上拿下的炙热面具,覆在了被钢索捆与铁案的祭藏脸上,在这之前我已经给他的脸上涂上了疗伤生肌的良药“千虫增肌胶”,这种药对肌肉缺失的伤患处快速生肌复原有奇效,只是伤口万万不可用布帛缠裹,否则会与新增之肌肤长在一起,对于面具也同样如此。
祭藏想要丢掉我精心制作的面具已再无可能,除非他将面皮生生割下,我不信一个疯子会如此去做。
“我在跳绳。”
声音很冷,相隔太远,面具上的亮光遮挡了他的双眼,看不到他的眼神,不过对一个疯子的情绪我也毫不在意。
“跳……绳?”
古怪的两个字,分开我明白,可放在一起却从未听过。
“是,跳绳可以增强我的体魄,我每天跳三万下,早中晚各一万。”
“为何要增强体魄?”
“为了从这里出去。”
“哈哈……”
我狂笑起来,从洞里出来,难道你能变成一只鸟飞出来,真是疯人疯话!
“呵呵,你为何要出来,里面吃喝不愁,很是不错……我让你在那里,你就该在那里。”
“我会出去的。”
“喔?出来作甚?”
“杀你!”
“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又笑,竟然听到如此回答,或许此时他是银面杀手祭藏的身份吧,听他的语气杀气凛然。不过我没有一丝害怕,只觉得可笑,我不会武功,却可以将这些“失魂人”玩弄于指掌之中,让我有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满足感,更何况他们许多都是江湖中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若不是成为了“失魂人”,数十年后的武林将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对了,今日我还未曾问过,你是谁?”
“我叫孟翔,是动物园猴山饲养员。”
短短几句对答的光景,“水火洞”中火柱缩回,泉眼又喷起了“嗤嗤”水汽,洞穴被了黑暗和水雾掩盖。
猴!他难道在骂我?动物园……饲养员又是何物?
这疯子又在胡言乱语了,就这个孟……翔的言语最是让人难解,总是不着边际。
不过此名倒是别致,翔之一字,以展翅高飞之状,表意在云天之志,很是不错,不如下一个我制成的银面上就以“翔”字为铭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