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河中的巨牛只有最前面的那头接近对岸,不在暗器和投矛的范围内,其他的五只都被笼罩其中。
“嗖……嗖……”
破风声传来的时候鱼飞已经有了动作,他一直在留意周围的情形,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他已经深有体会。虽然他现在没有抢夺那不义之财的打算,可难保跟在他们后面的何凉泊不会心中怀恨,用暗器之类的东西偷袭自己。
现在不光有暗器,还有“明器”一起袭来,早有防备的鱼飞迅速收回泡在河水里的双腿,脚点在牛颈上腾空而起,在背上小脚丫的惊叫声里一个侧身翻滚,落下时候已经站在了庆夫人的身后。
凝神盯视,翻腕中弯月短刀横起了刀身,鱼飞抬手平挡。
“盯”的轻响,一枚尾端五个花瓣在飞行中急转着的针型暗器“梅花针”射在了短刀侧面,弹落在河中。
刀身一转,猛地下劈。
“铿”的一声,石屑纷纷,一块鸟蛋大小急飞而至的“飞蝗石”被鱼飞斩为两半。
鱼飞抬头,斜上方的半空有三枝短矛呈抛物线飞来,先后落下。
前两支落下,鱼飞没动,噗噗两声短矛落在水里时,第三支到了,正对着鱼飞头顶。
弯月短刀从胸前反撩而上,刀影一掠而上。
“咔嚓”
短矛从木杆和矛头连接处断为两截,这里正是它飞行中的重心所在,一刀两断的余势让断为两截的短矛向外抛出,坠入河水中。
“牟~牟~”
沉闷的声音飘扬在河面,这是巨牛受伤后的吼叫,巨大的声音盖过了牛背上护卫们的惨嚎。
在鱼飞斩断短矛的同时,河面上巨牛就发出了叫声,鱼飞还是第一次听到巨牛叫,这些脾气温和的巨兽平时除了放屁很少有大的响动。
跟在鱼飞后面渡河的巨牛有四头,其中三头都中了投矛,不足四十米的距离,投矛的伤害巨大。牛背上的护卫无处躲闪,纷纷挥动兵器抵挡,奈何武功不济,要应付同时射来的数杆飞矛根本办不到,即便侥幸挡掉一杆,却躲不过其他的飞矛和暗器。
最后一头离岸最近的牛背上,那个抖机灵的护卫和正在庆幸的健壮车夫都被短矛穿入身体,滚落河水中。
三头巨牛背上的护卫们无一幸免的被飞矛和暗器射杀,就连身下的巨牛也遭了秧,厚实的牛皮虽然能抵挡暗器伤害,却被锋利沉重的短矛刺破。
河面上人血,牛血飘散,掉落水中的护卫们被湍急河水冲走,而无人操控的巨牛背上挂着短矛,在游向对岸的途中顺水向下游飘去。
何凉泊在暗器和短矛袭来的时候,手中朴刀急舞,把自己护的严实。他崩飞了两杆短矛,却没顾上身后的护卫,那名护卫被暗器击落河水中,他只好一只按着箱子,一手操控牛角,紧随在鱼飞的后面。
三头巨牛渡过了河,登上了对岸后,牛背上的人都下了地。大家都知道,以巨牛在陆地上的行进的速度,还不如自己下来跑。现在拖延一分,就会多一分危险,虽然已经过了河,也不代表就完全脱离了危险,小镇那边有过河的石桥,不光对岸的山贼可以绕到小镇过河,小镇里面的山贼也有可能随时出来。
这里的地势从岸边的平缓低洼向着远处的密林山岭渐渐爬升,再远处就是黑漆漆的群山。岸边是一大片繁茂芦苇,新开的芦花在今夜暗淡的星月映照下,如同在芦苇丛的上面铺了一层惨白的残雪。
巨牛被放开后自己去进食了,河边的芦苇本就是它们这两天常吃的东西。过河的人分开成了两股穿行在芦苇丛里。
何凉泊父子与一个护卫一个丫鬟携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走在脚下满是泥水的芦苇荡里,虽然他们尽量的放快了脚步,不顾那个俏丽丫鬟已经被拉远,可还是落在了轻装前进的鱼飞三人后面,所幸贴着河岸生长的芦苇荡不是很大,只有不到两百米的厚度。
“哗啦啦……”
拨开有自己肩膀高的芦苇,鱼飞背着小脚丫跨出了这片芦苇荡踏上了草地,身后芦苇一分又合,庆夫人跟着走了出来,鱼飞听到这时的庆夫人已经走得娇喘嘘嘘。
前方一小片浅草坡地顶上就是树林,鱼飞指了指哪里,回身对庆夫人道:“夫人,这里还在山贼的眼皮底下,我们尽快到那片树林里去,到了那里再休息。”
小脚丫这时问道:“娘你是不是走的很累?”
“娘不累。”
喘息稍定的庆夫人回头看了看,河那边的山贼还没有走,似乎又刚到了许多骑马的人,火把映照下,其中两匹通体黑色的马显得特别高大健壮。
“小飞我还能再走,倒是你一直背负小脚丫,应该——”
话语未完突然停顿,朦胧的星月光芒下,鱼飞先看到了庆夫人身后的芦苇丛震荡,芦花飞扬,然后才听到了箭矢破空撕裂空气的声音传来——“嗖”
快过声音的一箭!
鱼飞的视线跨过芦苇丛与河面,落到了站在对岸火光照射下一个高壮如山的身影上——
跨虎狼!
他手里正擎着一张黄光闪闪的巨弓,此时他又将手伸向身旁黑马上挂着的箭筒,箭筒内装了数枝特别粗长的乌色箭矢。
一瞬间鱼飞反应了过来,庆夫人中箭了。他迅速蹲身抱住了软倒的庆夫人,抱着她扑出了两步的距离,三个人的身子掩藏在了芦苇丛的下部,一米多高的芦苇挡住了对岸看过来的视线。
“噗”的一只箭射在了鱼飞刚才站立的地方,前端没入了草地。紧接着芦苇荡里一声惨叫传来,还未消散就有另一声女人的惨叫接上。
鱼飞已经无暇理会芦苇荡里发生了什么,他轻轻把庆夫人侧放在草地上,手臂托起了她的肩颈。他看到庆夫人背心中了一箭,这是一枝铁箭,箭头刺入很深,露出一截漆黑箭杆,看得鱼飞心中刺痛。
“娘亲,你受伤了,娘亲……”小脚丫在鱼飞背上也看清了,吓得痛哭不止。
小脚丫一面哭一面在鱼飞背上挣扎着要下来,鱼飞只好去解身上的布带,却听到庆夫人喘息中焦急说道:“不要……小飞不要放她下来,你们……还要尽快逃走,你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事情必须告诉你。”
才说了几句话,庆夫人就连咳出两口血沫子,小脚丫哭得更厉害了,鱼飞的心如被大手揪住捏紧。
庆夫人摩挲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贴身的小荷包,艰难地从里面掏出一个拇指大的紫色晶莹玉鼎,将它递给了鱼飞。
“小脚丫托付于你了,把她带到中洲的玉鼎山庄……小飞,对不起,你也还是个孩子,却要担负这样的重任,可我只能……把她交给你了……这个玉鼎……交给小脚丫的父亲……江鸿飞。”被口中上涌的血呛了一下,庆夫人顿了顿,声音显得更虚弱了,“……你帮我问他……算了,不要问了……小飞,你说……拥有一段无悔爱情的人是幸福的吗?”
没有等鱼飞回答,庆夫人一双秀目已经缓缓合上,手中的鹅黄色小荷包掉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快,鱼飞听着庆夫人的遗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或许这个问题无需回答。他木然的伸手接过了玉鼎,当紫光流转的小玉鼎捧在鱼飞颤抖着的手中时,庆夫人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香消玉殒。
庆夫人死了!
鱼飞觉得这件事是这么的不真实,这样一个对自己很好,像大姐姐一样的庆夫人就死在了自己面前,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自己大意了,低估了这个世界的人,过了芦苇荡后就没有留意河对岸的变化,谁能想到竟然有人能隔着两百多米的距离,射出的箭还能在速度和准确上达到这么恐怖的程度。
鱼飞不仅自责,在他的人生当中,也首次燃烧起了熊熊的怒火,恨不得把河对面的跨虎狼碎尸万段,可鱼飞想起了庆夫人的托付,他仰起头嘶吼一声,咬着牙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现在不是自责或哭泣的时候,鱼飞放平了庆夫人的遗体,捡起了那个鹅黄色小荷包,把小玉鼎放进去,然后贴身收好。自己身后的小脚丫已经哭晕了过去,紧伏在他背上的身体却还轻轻抖颤着,这原本就身世可怜还受人欺负的小人儿,今天又失去了最疼爱她的娘亲。
鱼飞心里一痛,想到了庆夫人,老杨头的死,还有一路来见到的这些人,这些事,突然又升起了一阵子不可抑制的恨意:这该死的离洲双狼,该死的北洲七城,该死阴诡小人,该死的纷乱北洲!
蹲在草地上急促的喘息了片刻,鱼飞才稳定了愤怒的情绪,缓缓起身,头顶快与芦苇高度平齐的时候停止了动作,从芦苇杆的缝隙间观察对岸。那里的河岸边,离洲双狼正在对山贼们说话,因为距离太远,鱼飞听不清楚,只见到有人向这边指点,而后在群贼轰然应诺声响起时,柴狼带着一队骑马的山贼打着火把向小镇方向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