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德历2011年7月,中土青州西海郡岚县,一个十八线城市某处。
低矮的水泥平房和不远处整齐的高楼对比鲜明。
葛昌平抽着旱烟,路过这里时不由脚步一顿,朝里面喊了几声。
“小冬,小冬在吗?”
没有回应,锈迹斑斑的绿色大铁门吱吱丫丫地晃动着,露出里面不大的院子。
院子中间坐着一女人,腿上盖条很薄的被子,头发有些斑白,面容祥和,不过眼睛很呆滞,嘴角挂着痴傻的笑容。
“你......唉,算了算了,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
葛昌平欲言又止,摇摇头转身离开。
这户情况很特殊,一大一小俩孩子加上一神志不清的母亲,所谓的单亲家庭。
疯婆娘的俩孩子很懂事,就是怪可怜。
葛昌平背着手,猛抽了口烟又深深呼出,自语叹息着。
着实,可怜了这两孩子,虽然这家女孩着实让人惊艳,那个叫易冬的少年却让他印象尤为深刻,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幕画面。
被一群孩子砸了浓黄臭鸡蛋,弄脏一身的瘦弱少年,神色平静的低头擦着头发上的污秽。
那时葛昌平递过去几张纸巾,少年没接,微笑着道了谢,笑容和煦。
从少年的眼睛中,葛昌平看到了乐观、勇敢、坚定和无畏以及远超同龄人的隐忍与成熟。
“人各有命呐......”
葛昌平忍不住比较起自己那娇生惯养的孙子。
年纪相仿,性格比之不足,学习成绩比易冬好多了,所以他耸耸肩,继续前行。
学习不好的穷孩子,能靠什么改变命运?
也就那个女孩还有些出息了,没准以后是个人才。
这也是葛昌平始终保持一份善意的重要原因。
起码,最好不要得罪人嘛。
葛昌平欣赏易冬的,却止步于不过如此。
他并不知道,此时易冬正在屋里。
易冬躺在小床上,眉头微皱,身体微微颤抖着。
谁也不会知道,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
世界会因他而彻底改变。
......
易冬做了个梦,梦很长很长,出现的每一幅画面都像ppt那样一张张展示。
他就像旁观者一样看着,无悲无喜没有丝毫情绪。
如果另一个人能进入他的梦境,一定会无比惊骇。
那些画面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上出现的事物。
华丽的战斗场面,庞大的战斗场景,如一场绚丽而盛大的烟火一一绽放又迅速熄灭。
作为亲历者的易冬却不会留下任何记忆。
梦境里并没有时间观念,一瞬间像过了数万年。
“呼啦,呼啦……”
耳边传来海浪声,倏然有种身体下落的感觉。
易冬年幼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游荡的灵魂如鸟儿扑落回身体。
“这是哪里?”
易冬惊讶看着眼前的景色。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一片犹如深渊的黑色海洋,平波万里,一望无际,偏偏不知从哪里传来哗啦啦的涛声,回荡不歇。
无边无际的灰色天穹散落着点点光晶,无声融入海水中。
易冬低头看,发现他此时正站在一团灰蒙蒙的棉絮状云团。
梦境?
易冬眉头微皱,偏偏如此真实。
“啊疼!”
他狠狠捏了自己的胳膊,不由痛呼出声:“这特么什么鬼地方,都怪易小思昨晚非要拉着我听什么李振讲鬼故事,这下好了,我特么中邪了!”
易小思,是易冬的妹妹,这丫头自称胆大包天,昨晚听着听着自己却睡着了,害得易冬一晚没睡好,现在似乎还被鬼缠住了,简直是个坑货。
任由谁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这么个诡异的地方,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易冬虽然害怕,但他坚信冤有头债有主,自己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堂堂一大活人还能被死人折腾死?
“喂,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你找错人了,快点放我回去!”
声音回响,只有哗啦啦的海浪声回应。
“回去我给你烧纸啊!”
“你这样搞观音菩萨会制裁你的!”
“上帝不会放过你的!”
“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也要制裁你!”
……
易冬直喊到嗓子冒烟,周围依然除了海浪声什么都没有,这下真有点慌了。
喊什么都不好使哇,易冬被逼急了,咒骂起来,却还是没把最赃的话完全出来,因为他怕鬼翻脸。
“我特么真想问候你十八长辈啊……”
就在这时,易冬忽然看到远处有微弱的光芒,不同于天上飘下来的晶光。
金色中夹杂红色,像没混合好的颜料。
被逼无奈的易冬只好超那边小心翼翼跑去,一边跑一边观察四周。
周围的景色都是一样一样的,荒芜没有生气,除了黑色的海和棉絮一样的灰色沙滩,什么都没有。
于是那点光芒就像是指引方向的明灯,让易冬别无选择。
不知跑了多久,缺少参照物下,实在是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感,易冬渐渐能看清那发光的东西。
似乎是个狭长的物体,悬浮在空中,散发光芒。
易冬在自认为安全距离停下,盯着那奇怪的玩意看了半响,这特么就是条粗点的线条啊,红色的线框,中间看起来是空的,其中一半是金色的,看起来像粘稠无比的液体,不时泛起复杂的细小波纹。
怎么看,有点像进度条啊……
可环顾四周,就这么个显眼的玩意,不会是什么陷阱之类的吧?
踌躇半响,易冬壮起胆子大声质问:“到底是谁,不要装神弄鬼的,快点出来!”
“咔嚓!”
一道如洪钟大吕般地声音轰然炸响在耳边。
灰蒙蒙地天空被撕裂,宣泄出大片刺眼的光。
“我特么……”
易冬吓傻了,眼前白昼般大亮,大脑一片空白。
酝酿的哀求情绪像泄气的皮球,他一下失声。
“咔嚓”
天穹又响起一声惊雷,这雷声震天动地,易冬不由菊花一紧。
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哆嗦还没打完,天穹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滂沱大雨一股脑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
易冬脸色苍白,浑身湿漉透心凉,像可怜巴巴的兔子。
紧接着他颤抖地发现那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头顶上悬着数百米高的海浪。
紧接着像突然掉落的巨大幕布,裹着万钧之力轰然砸下。
易冬很渺小,和那巨浪比起来就像微尘和巨龙的碰撞,暴雨砸的他脸生疼。
然而他不自觉停直背脊,脸色无比苍白地注视着袭来的猛兽,拳头握紧直到指节苍白,他在蓄力,用尽全身力气。
因为他觉得有必要让对方搞清楚一件事,雨大浪大声潮震耳,那么只好用全部的力量了。
“你特么真搞错人了!我不会放过你十八……咕噜噜……”
声音没说完就被淹没,易冬并没有注意到,在浪水即将砸到他身上的一刻,那像进度条的东西倏然大亮,紧接着便飞快钻进了他的身体中。
……
易冬感觉身体快散架了,他艰难的睁开眼。
贴满报纸的墙面,时钟滴答滴答响着,格外安静。
房间不大,一张陈旧的木桌就占据了小半空间,易冬看着桌上摆着的语文课本,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是梦啊。
丫的哪儿冒出来的冤头鬼,怕是没长脑子吧。
白白被摆了一道,倒血霉了。
易冬脸上泛起苦笑。
活动了下腿脚,好歹没事,不然他可真付不起医疗费。
这次经历真是够够的了,希望,祈祷?不,请一定不要有下次了。
“冤有头,债有主,大哥您真找错人了,也许是年代比较长了,您老健忘或者近视眼,但这次我不会跟您老计较啥,还是会给您烧纸,只求您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易冬闭上眼,神色虔诚,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
“上帝保佑”
“太上老君保佑”
……
“再见,狗的白”
“撒要那拉”
“大哥,一路顺风”
能说的易冬差不多都说了,最后真诚求祖宗保佑。
易冬担心他受伤了没钱治,还连累易小思。
没有他,谁去挣钱?谁来养家?
易小思学争气,房间里就贴满了奖状,不像自己,房间除了旧报纸都是废纸。
易冬知道学习重要性,所以易小思就是全家的希望。
他常跟易小思说,干苦力挣的是血汗钱,文化人挣的是脑子钱,血汗钱有数,但脑子钱没有上限,你以后要做个有脑子的人。
易小思开始还会反驳,你才没脑子呢。
易冬每次就笑着说,是啊,所以我才学习不好,要不我辍学吧,减轻点负担还能给你买漂亮文具,咱家也能改善伙食呢。
易小思坚决不同意,不惜同样以自己也不去上学威胁。
易冬只好妥协,默默又去找了份晚上烧烤摊的工作,本来还有份ktv服务生的工作,最近ktv装修只好暂停了。
当然,这也有条件,那就是易小思必须心无旁骛的学习,绝对不准利用课余时间打工。
所以,易小思很争气,比易冬小两岁,出落漂亮,还连连跳级,如今已上高三,比易冬还高一级,成绩一直稳定在全县前三十名,考个重点大学选个好专业肯定没问题。
近些年政府越来越重视教育,学校也不愿放过这么优秀的学生,因此易小思的学杂费一部分由学校承担,一部分则是奖学金,家里几乎没什么负担。
这让易冬很骄傲,也很欣慰,虽然易小思一直说大学也有奖学金还有贫困生贷款什么的,他不用这么拼命挣钱,也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但易冬不这么想。
他希望易小思能够漂漂亮亮的去大学校园,和大部分学生一样,每个月有零花钱,吃的好,穿的也要好,还要有各种化妆品,至于自己,大学就不要上了吧。
虽然尽全力的话可以勉强考个三本,但哪有那么多时间呢。
等易小思上了大学,那可就没法监督自己了,以后高考时若是再来个发挥失常,什么都上不了的话,易小思应该不会说什么了吧。
易冬龇牙咧嘴的慢慢坐起来,看到母亲坐在外面,不用想就知道是易小思做的,估计这丫头自己去卖早餐了。
“这丫头,说了不准去打工,竟然自己去卖早餐了……”
抬头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一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许久没睡懒觉了,虽然这一觉睡得惊心动魄,好在有惊无险。
“嘿嘿嘿……”
易冬似浩劫逃生般侥幸的傻笑,下一刻,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你特么没完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