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天光穿过淅沥的雨丝，落在易冬肩膀上，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平静地眸子折射被血染红的泥泞。

明媚而血腥，令人惊心动魄。

这个令人疲倦、心酸的夜晚，黎明就要来了。

“外面冷，进去呆一会吧。”

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掌中有一缕暖意。

易冬转过头，头顶探照灯强烈的光线有些刺目，他不得不眯起眼。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后，白色大褂上混着污渍和血迹，脸上的汗渍微微折射细小光点。

“我想一个人静会。”易冬说道。

“哦，这样啊。”中年男子沉默了下，说道：“你看起来很平静，但我知道，此时的你心里一定难以平静吧，有时候人伤心到极致，反而表现得很麻木。”

易冬摇摇头，说道：“我不是伤心。”

男人问道：“那是什么？”

易冬看向外面，安静了会说道：“我也不知道。”

外面很多穿着雨靴带着口罩的工作人员，负责找寻收集尸体。

许多尸体回去后还要拼接，这点很难确保成功，因为不少尸体受损极为严重甚至根本找不到了。

中年男子想起最近的经历，太多不可思议的生物构造让他困惑又感叹造物者之神奇，还有浓烈的恐惧。

他依然记得第一次揭破一具外形像青蛙的类人生物时的震撼。

更大的肺部和更强劲的心脏，明显优化的视力以及趋向人类的大脑，差点让他付诸心血的知识信仰大厦崩塌。

进化论面前，谁才是优胜者？

黑暗的迷雾笼罩本是光明万丈的康庄大道。

莫名的，他也看着微亮的天色，轻声说道：“同情和悲悯给予我们冲破黑暗的希望，更好活下去的希望，愿逝者安息，愿生者珍惜。”

易冬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愿逝者安息，愿生者珍惜。”

中年男人轻轻拍了拍易冬的肩膀：“想够了就回去，别冻感冒了。”

说完他又回去忙碌了。

半小时后，易冬坐上了一辆军用卡车，前往东林郡医院，走的时候又来了许多车。

他没有看车上下来了什么人，那些闪烁的灯光和喧闹声令他莫名心烦意乱。

送他过来的那个女生早就道别了，他们没有互相告知姓名，也没有多聊些什么。

谁都没有这个心情。

卡车里坐着的都是些受伤轻微甚至没有受伤的人，他们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和易冬一样，呆呆看着外面。

易冬自己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他只是反复再想一个问题。

欠下的一顿饭，如今怎么去还。

还能怎么还？

他找不到人还了。

手机第一时间就被统一收了上去。

天穹微光越来越亮。

地平线上的云层侵染一层层红幕，晕染开来，却始终还是有灰青色的地方。

但无妨，也许太阳一出来整个世界就亮了。

易冬默默想道：“天亮了又如何呢，它和黎明前的黑暗本就是两码事。”

有的人永远在黑暗中沉睡了。

易冬不想悲天悯人，可还禁不住地心酸，这股有悲景而发的情感难以名状，又或因为自身能力太强了，他总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如果仔细去想，易冬已经尽力了，又似乎本就没有责任和义务去拯救所有人，可他还是觉得难以说清楚。

回来后他才发现，鬼幻术并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应訑的吐息，依然有一部分四散的余焰飞向了人群。

地上只剩下灰烬，被雨水冲的七零八散。

易冬很难不责怪自己，又或者，他无处责怪。

然后他就在想，如果最开始就拼劲全力，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吧......

他只能看向天空，有光如花绽放。

苍白的手掌握紧，因用力而稍微透出了一点血色。

......

“7月29日凌晨4时许，东林至山康路段突发小型泥石流灾害，正在通过的731次列车被巨石砸中侧翻出轨，相关部门领导已第一时间奔赴现场指挥就在，截至目前已造成130人失踪和死亡，446人不同程度受伤，下面请看前线记者带来的现场报道......”

“吧嗒”

易冬按掉了电视，此时他独自处于一个单间中，地点未知。

3个小时前，医院来了两名黑衣男将他带走。

易冬没有反抗，实名信息并不难查。

而且这两名男子言语和态度都很好，所以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他只是知道自己来到一处地下空间，似曾相识，也许是中土五洲十三处秘密基地中的另一处。

单间环境不错，灯光明亮，有床有沙发还有电视，还有独立卫生间，除了没有窗户和网络。

易冬刚过来就做了一系列的体检检查。

包括取走了他的血液。

自始至终，易冬都很配合。

一方面他也想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另一方面他也隐瞒不住，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因反抗而对立。

易冬始终记得吴天纵的三个问题。

检查过后他便来到了单间，可以在这四五十平的范围内自由活动。

而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态度都很友善，丝毫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

易冬坐在床上，看着光洁的墙壁安静不语。

房间右上角有个全景摄像头，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但是工作人员特意来告诉他，摄像头并没有开启，他可以放心在这里休息。

像工作人员说的那样，里面的摄像头是对着墙顶的。

检查的时候，易冬便和易小思通了电话。

接到易冬电话，易小思喜极而泣，她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当时就差点崩溃，可易冬手机关机了。

她都差点直奔东林。

听着易小思的话，易冬疲倦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之后他告诉易小思自己受了点伤，但不严重，简单治疗后就会去京都找她。

所以此时易冬坐在床上，盯着墙壁。

想着自己还有哪些事要处理。

绝世高手同时也是荤段子手的伍英侠估计此时在琼宫睡得天昏地暗，李叶城那边应该收到了寄去的食神级食材，逃跑的黄大成不知去向......

哦，还有邹琪睿。

名字出现在失踪人员名单上，和其他人一样给予落幕般的定格。

“好累......”

易冬想着想着头疼欲裂，好像有人拿着锤子不停敲打脑袋一般，自我保护的意识渐渐模糊。

自能修炼以来几乎就很少睡觉的他，第一次迫切地想睡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