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区停车场，江靳玖按了下车钥匙，一辆纯黑色的车子应声而开。

那漾经过车前的时候略观察了一下，居然是卡宴。车型稳重，但车身的线条细节又十分流畅，与他内敛矜贵的气质倒很相衬。

然后她绕过车前，径直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坐进去了。

正准备绕到另一边替她拉开副驾车门的将进酒见状，略微愣了半秒，很快反应过来，将正要迈出的步子收回。

他舌尖抵着自己的一颗小虎牙，笑了笑，没说什么，也没勉强。

这种事儿吧，时机未到，勉强不来。

白天出了太阳倒是暖和，到了晚上气温却骤然降低，倒比雪夜还冷上几分。江靳玖长腿一迈、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后打开暖气。

不到片刻，车里便暖气融融。

那漾下午看电影哭了一场，费了些神，这会儿吃饱喝足了坐在暖暖的密闭空间，便有些睡眼惺忪，泛起困意。

江靳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温声道：“这时候还没过下班高峰期，不知道这条路要堵多久，我慢慢开，你慢慢睡，到了我叫醒你。”

那漾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不了。”

她为了避开与他距离太近，特意做了后座，本来就已经有些不礼貌，如果还在他车上睡觉，那就真的有把自己当人物、把别人当司机的嫌疑了。

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出来，也不愿做。

江靳玖挑眉，他岂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他知道她是多尊重他人、多知书达理的姑娘。

他有几分慵懒地笑笑，声音更加温柔：“没关系，你睡吧，我不介意当一回专职司机。”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润，或许是他这样的包容竟隐约带了一丝宠溺，那漾忽然恍惚觉得，在他的面前，她是可以完全做自己的，有一点粗鲁、有一点劣根性，也没关系。

这样的安心感让那漾突然轻松下来，猛烈的困意便趁机侵袭，她虽极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甚至还挤出了一滴眼泪，浸湿了眼角的睫毛。

她脸上霎时一红，忙抬手抹去。

他笑意更浓，觉得这样手足无措的她，也很可爱。

可爱极了。

“好了，睡吧，到了我叫你。”他不再用商量的语气，而是有了点不容反驳的意味。

那漾倒没觉得被冒犯，有时候这种命令的语气反而让她觉得代表彼此更亲近。再加上她也确实有点撑不住了，便乖乖点头，接着头一歪，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起先迷迷糊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窗外车水马龙，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光混在一处，像在画黄沙落日的美术生打翻了颜料瓶。时有不耐烦的车主长按喇叭，整个世界喧嚣无比，却影响不到这辆卡宴车里的宁静。

江靳玖打开播放器，选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专辑，和缓的钢琴曲，佐以入睡还算奏效。

当然，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自从偶然听到那漾的电台节目，习惯了她的声音陪伴入眠，他便再也没听过这些钢琴曲了。

绷紧的下颌线越来越柔和，笑意又悄悄爬上他的嘴角了。

等绿灯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望去，车里很暗，只有一点昏黄的路灯光挤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构成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斯文柔和的五官，便因此多了几分立体，有上个世纪港女撩而不媚的风情。

许多女生在平时都会佯做张牙舞爪，脸上始终是生动的风风火火，睡着时却有一张孩子般的睡颜，乖巧温顺，让人觉得这是个真性情的可爱女孩。那漾不一样，她醒着时，几乎永远都是一张温和的笑脸，嘴角微微上翘，像小白兔一样无害，可睡着后，她翘起的嘴角便落下去了，双唇抿出薄薄的一条线，反而看着不容易亲近起来。

她妈妈曾说她这种睡颜的女孩子，看着温顺，实际上蔫儿有主意。那漾也不生气，仍旧只是笑，觉得老太太是对自己毕业后不愿回老家的事心有芥蒂。

此时，江靳玖望着那漾的睡颜，忽然有了与那漾妈妈一样的感觉。他明白了，这个姑娘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温顺、柔软，她不是那种会为了小情小爱就迷失自我、孤注一掷的人。

他想拥揽她入怀，任重而道远。

绿灯亮起，他挪开视线，踩下油门，卡宴像一条春日的游鱼驶了出去，融进喧嚣的车水马龙里。

车子的防震性能不错，他技术也好，将车子开得很平稳，全程没有急刹急停。

这足以让那漾睡得很香甜。

到了广电门口，那漾被江靳玖轻声叫醒。她揉揉眼睛，坐直了身体，道谢：“今天谢谢你，丰盛的晚饭，和送我上班。”

江靳玖回过头，摆手：“都是小事。”

都是小事，看到你开心就好。

那漾看一眼时间，不算早了，便向他道别：“那我先下车啦，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江靳玖微微颔首：“嗯，谢谢，我会的。”

道谢、道别都顺利完成，那漾放心了，元气满满地推开了车门。打了个盹儿，她的精气神好了不少，连带着对他的那点儿疏远心思也快消失殆尽了。

本就深深喜欢着，又怎么会仅仅因为自己刻意的疏远，就淡去喜欢。

刚迈出一条腿，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笑着对驾驶座上的男人道：“酒哥哪天有时间，可以再来验收一次我的厨艺，我保证，全程由我自己来做。”

驾驶座上的男人一愣，等回过神来，那个重新开始称呼他为“酒哥”的姑娘已经下车走出很长一段路了。

他摇下副驾驶座的车窗，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目光专注而缱绻。

她走进办公大楼，她遇见同事挥手打了招呼，她按下电梯键，她等的电梯来了，她走进电梯前侧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那么无意间回望的一眼，让他久久没有收回视线，连从打开的车窗涌进来的寒意挤走暖气，他也半点不觉得冷。

元旦在即，路灯的架子上已经挂起了红灿灿的灯笼，看起来喜庆得很。

他想，大约这个冬季就快结束，春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