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伴着球落地的响声，农家院儿里无头苍蝇似得滚动着一个球——篮球。脱了皮的篮球。

篮球一直在滚，直到碰到布满铁锈的大门才慢慢停下。

球停下的那一瞬间，平房内跑出一个男孩儿，穿着带有新疆“特色”的中学夏季校服——足以包裹整个人的校服。

男孩儿之后追出一个中年男人，一脸的愤怒。他出来的时候，男孩儿已经跑到布满铁锈的大门前。此时，中年男人没有继续追，而是又返回屋子拿出男孩儿的书包，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将书包扔向男孩儿，吼叫到：“球子儿，给你两个选择：么了，拿上你的球，滚出这个家门，么了，扔了球，给老子下地去。”

说完后转身走进房门，将门狠地摔着关上。

看着地上的篮球，男孩儿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流泪。

其实都不是，他是在流着泪在笑。不过最后他还是擦去眼泪，弯腰捡起书包和球，看着紧闭的房门，轻声说了一句：“我选择球。”然后转身走出了布满铁锈的大门。

男孩儿是莎澈，整天一副笑脸的莎澈，比同龄任何孩子都要成熟稳重的莎澈。

莎澈虽然口里说选择球，但捡起书包的那一刻，心里想的还是去学校读书。他喜欢读书，只是不想为了应付考试而读书，他从来没想过要考进老师和家长心目中的“好大学”，他只想和同学一起开开心心地学自己想学的，做自己想做的，他讨厌学校安排的一切，讨厌老师那些在他看来都是些无理的要求。

最终，莎澈还是走进了教室。第一节物理课，老师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莎澈清楚的听到同学们像往常一样发出的牢骚声。

“靠，不四吧（新疆话：不是吧。），又四（新疆话：又是）这个卖皮（**）的课？”

“沃日……”

“球……不四吧，昨天不四才上的这卖皮的课吗？咋回四儿，又四他的课。”

“靠，又四睡觉的课。”

“哎呦，我咋勺掉了撒。”

…………

“皮夹撒都，屁叨叨，屁叨叨，咋那么多屁话。”

莎澈笑了笑，双手放到课桌上，开始趴在上面睡觉。平日里他也会啰嗦两句，但今天他没有，没那个心情。他知道，一堂课四十五分钟，每个老师都会抽出十五分钟用来训话，二十分钟用来给学生演讲自己的“人生历程”，新疆人管这种演讲叫做吹牛。

方翔翻着物理书，其实他不用看书的，因为高中的物理，他基本都已经学完了，也学会了。方翔只是觉得，课前翻翻书，是一种享受。戚婷和方翔一样，翻着物理书。戚婷不是为了享受，而是单纯的想学好这么课。戚彻和莎澈一样，早已趴在桌子上大睡起来，他的同桌叶筱看了他一眼，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因为这样不至于老师一进教室就能看见戚彻在睡觉。如果说叶筱没办法让戚彻不睡觉，那么她唯一想帮戚彻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帮助他不被老师发现他在睡觉。

“上课了，上课了，睡觉的都起来了，没听到上课铃声吗？”这是物理老师喊得，他似乎早已习惯了学生这种状态。

“球吗，觉也不让睡。”

“就四哎，我咋勺掉了撒。”

“都给我安静点，这是学校，当你们家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你们这样的，还想考重点高中，考小学去吧都。”物理老师，一如既往的鄙视着他的学生。

尽管教室很吵，但莎澈还是趴着睡觉。

“莎澈，你给我起来，你父母把你送到这里，是让你学习来的，不是让你来睡觉的，要睡觉滚回去睡去。”物理老师恨铁不成钢的说。

听到骂声，莎澈慢吞吞地站起身，揉了揉眼睛，整了整衣领。

“看看你那个样子，整天浑浑噩噩的，哪像个学生的样子。”物理老师以鄙视的眼神看着莎澈说。

莎澈很不在乎地说：“不像学生，那我像什么？像校领导么。”莎澈这句话惹的所有学生哄堂大笑。

物理老师气的脸色发紫，怒声喊道：“莎澈，你给我滚出去，马上滚。”

“走就走，反正不想上呢。”莎澈不屑地说。

走出教室，莎澈觉得心情舒畅多了，整个人充满了活力，看一切都是那么顺眼。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违心的去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莎澈在心里告诉自己：从今天起，追求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做自己最想做的，说自己最想说的，活出最真实的自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要被他人所左右，生活是我自己的，本就应该我自己去面对，别人不能代替我去生活，好与不好，跟别人没太大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只和我自己有关系，考虑太多，只会使自己活的太累，轻松是一天，累也是一天，为什么非要自己活得那么累？从今以后，我都要活得轻轻松松，开开心心，什么狗屁考试、学习、球吗，天天都这么无聊的过，我不勺掉吗？都去死吧。

一番内心的倾诉后，莎澈向篮球场方向跑去。跑的很快，超过了校园内正好行驶的黑色比亚迪。黑色比亚迪的前窗玻璃慢慢的划下，伸出一个篮球般大的人头骂道：“哎，找死呢吗？你那个班的。”开车的是教导主任。不等他骂完，莎澈早就不见了人影。

“小兔崽子，跑的还挺快。”

篮球场，一群学生正准备打球，莎澈加入了他们行列。球场上，所有学生都激烈地为自己队抢着进球。他们用的球是个崭新的真皮乔丹牌篮球，看上去，用起来是那么顺手。

无论是哪个学校，只要篮球场有男学生打球，旁边总会有女学生当拉拉队助阵，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赛场上，莎澈正运着篮球准备随时进球。拉拉队旁边的不远处，放着莎澈那个脱了皮的假皮篮球。一个穿着校服，留着黑色长发，手里拿着一瓶还未打开的雪碧的女学生，走到脱皮篮球旁，蹲下身子看向站在三分线外做好姿势正准备进球的莎澈。莎澈感觉到了在那个特殊的角度，有那么一双特殊的漂亮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于是扭头望向那个特殊的位置，对着女孩儿温馨地笑了笑，女孩儿也对着莎澈笑着点了点头。

转回头，莎澈将手中的球投向了篮筐。投完后，看都没看篮筐，直接转身笑着走向女孩，只听到身后传来篮球落地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