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算出门的林母一下子就定住了,听了这句话,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她不是不懂官场的事,她的丈夫也是一步步才爬上了京官的位置。见多了尔虞我诈,一下子明白过来哪里有什么恶霸占田,都是李家为了逼她嫁出两个女儿设的局。
李县令看林母站住了,温和地笑道:“林夫人,你也看到了,那个叫‘张老大’的在堂上好一张伶牙利嘴,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本官也不好直接下定论啊。”
背对着李县令,林母被李县令的话气的胸前起伏不定,深呼了一口气,良久才道:“不知李大人想如何处置。”
“这自然是看林夫人的意思了,若我们是一家人,哪里有不帮自家人的道理?若我们是两家人,那自然只能是‘公事公办’了。”
林母沉默了,这一块田,真的是她们家的命脉,当初皇帝下令流放,她们几个女眷能幸而免罪返乡,已经是菩萨保佑了,至于家中的那些财产早就充公了,仅留的一点私财大部分都拿去买这块田地了。
田要是继续被他们占着,断了经济来源,迟早会完蛋。
当时还感激李家愿意雪中送炭,低价把田地交易给她们,想不到却是一个圈套。
果然官场无情,林母自嘲的笑笑,内心的刚烈却不允许她屈服,大不了就是不要这田地,变卖了这田地,拿回点银钱做点杂活,过普通人家的日子。
林母冷声道:“那便公事公办吧。”
李县令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林家的主母居然如此刚烈,一个女子主家守着那一块田过日子呢,居然说不要就不要。
可是你在我的地盘跟我硬气?就不要怪我不给你林家面子了。
李县令大笑,“来人!”门外的衙役瞬间就涌了进来。
“公事公办便公事公办,林家联合乡里百姓,恃强凌弱。毒打张老大等一行人,人证物证确凿,下午开堂便捉拿入狱,现在给我封好门窗,一个都不准走。”
李县令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捉了她们入狱。
林家母子被堵在了门口,她们几个只是弱女子,那经历过这种阵仗。想不到李县令阴得不成,不光想占了田,竟然明目张胆得要诬陷她们入狱。
护住两个女儿,林母心中苦楚自知,在这个社会,没了丈夫就如同天塌下来一般。本来丈夫疼爱自己,又生了两个天骄般的女儿,林母觉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自从丈夫被流放了,家里的天就塌下来了,她其实是恨不得一起被流放的。但是为了支撑这一家,为了这两个还未出嫁的女儿,为了哪天丈夫能回来还有人为他做一席热腾腾的饭菜。
林母一直强迫着自己坚持下去,收拾行李、返乡持家、每日进食、强颜欢笑。看着女儿的每日成长,林母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为什么会落入这般田地啊!
上一次哭,还是刚得知丈夫流放的消息,她偷偷一个人哭了,哭完抹了眼泪安慰伤心的女儿们,有说有笑。
现在,她又快忍不住了。
.......
李刚很得意,很骄傲。
不愧是父亲,手段就是高明。从第一次代表李家去给林家示好,李刚第一眼看到林家姐妹的时候就惊为天人,来回的路上整个人都处于懵的状态。
这般天仙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握在自己手中!
虽然父亲开始百般不允,但在这吴县的地界上,自己也算得上是一方太子,有什么不能得到的?
到最后还不是允了自己。
看着衙役将林家母女团团围住,李刚笑了。
对,就是这样,这才是权力的正确用法。
........
“慢着!”
一声响亮的声音在膳厅内响起。
俞长安摸了摸鼻子,自己在不出场,怕是要被抓进去吃牢饭了。
李刚看了过去,一个穿着家仆袍子的男子居然抬了头说话,顿时大生恼火,自己正沉醉在快感当中,“放肆!”李刚怒斥:“这是你这个该死的奴仆该说话的地方?!”
俞长安根本不想理这个傻叉。
走了上来,直接对着李县令说道:“断案自然是应该公事公办!”
俞长安朝着往北的方向拱了拱手,“哪怕当初林大人犯了罪,林大人朝中的几位好友也会极力陈明案情,皇帝也会断案分明,只处罚了林大人一人,放林家的家眷返乡。”
‘好友’两字,俞长安重重咬了几分,就是要告诫这李县令,纵使是林家的家主被流放了,这么多年的官场经营也还是会有几个出手相助的朋友,并不是任人拿捏的。
李县令一惊,哪里去顾俞长安的身份,这一般朝廷上犯了罪的,都是会株连家族的,林家的家眷能安然返乡,这着实有些不太对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京中的任何一位大人的怒火,都不是他这个地方县令能兜得住的。
李刚看父亲居然给唬住了,开什么玩笑,一个小小奴仆放的狗屁也要管?“你这个狗东西,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李刚大声呼着周围的衙役,“快来,快来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抓起来。”
“李县令!!!”俞长安怒喝道,“你可想清楚了,我们林家在京几十载,几十年的经营可不是走了一个林大人就什么都没有了,那几位大人可都是念着旧情的!”
李县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真伪,但听俞长安一个家仆居然敢呵斥自己一县之长,属实有点像那么回事。
有些僵硬地回道:“你一家仆怎会知道如此家族大事,十有八九是假的。”
哪知俞长安淡然一笑,“小人不过是在给夫人打扫书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以前大人之间来往过的书信,李县令若是不信,自可前去看看真假。”
李县令见俞长安对答如流,一点不像作假之色,真吓出了一些冷汗,早就听说京城了党派林立,这林大人说不准就属于哪个党派的,可能还真有着‘几位大人’在暗中保着林家的女眷。
看着李县令犹豫了起来,俞长安眼睛一亮,赶紧趁热打铁,继续喝斥起来。
“现在这是放我们离去还可以话化干戈为玉帛,你要是今天敢让我们林家的女眷下了地牢,那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李刚给气得快冒烟了,这群衙役是死了吗,听不见自己叫他们上去抓住这个奴仆了,怎么这奴仆一吓,都怂得一动不动!“我亲自动手来打死这个狗东西。”李刚也指望不上其他人了,自己从旁边的一个衙役手上夺过来个棒子,朝着俞长安的头就要砸去。
俞长安不躲不闪,看不都想看这个傻叉,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县令的脸色变化。
“住手!”
李县令暴喝一声,制止了李刚。“爹!”李刚也是气得大叫一声,他搞不懂父亲为什么阻止他,看着李县令严厉的眼神,纵使没敢动手,还是气急得血气上涌,狠狠得把棍子打向旁边的吗木制格栅窗户,“砰”的一声窗户被打出了一个大洞。
但是这时候没人管李刚做些什么,衙役、林家母女还有俞长安,都在看着李县令,李县令好像咽了个苍蝇一般,一副的便秘模样,朝林母拱了拱手,“本官今日酒后失言,望林夫人勿怪。”
听了李县令的话,俞长安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心里忍不住嗤笑,今天喝的不是以茶代酒吗?找借口麻烦能不能专业点。
林母已经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内心居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侥幸感。
俞长安见林母怎么不说话,心里着急,嘴巴又是啪啪响得说了起来,“我家夫人自是不会和你一般见识,希望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愿意回到吴县,那是因为祖宅在此,留恋故地,不然在几位大人的照拂下,自然是可以留京的。”
“休得多言,我们走。”林母听了俞长安的话,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心神也缓了过来,赶紧轻呵了一声俞长安,哪里有什么‘几位大人照拂’,要是再不走,你这牛皮在吹就爆了。
那知李县令这人是真的犹豫多疑,听了俞长安说得理直气壮,心里竟也有点侥幸感,还好没酿成大错啊。
李县令手拱得更高了,只想赶紧送客。再看着自己家急红了眼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什么女人找不到,偏偏要找这罪官之女,无事生非!
要是俞长安知道了李县令怎么想的,俞长安估计笑得要走不出这个门了,老子骂儿子,这儿子是傻了点,但是你这当老子的也强不到哪去,一言不合就抓人,真是土皇帝当惯了,上来就只知道耍威风。
一行人洋洋洒洒得出了府衙的大门,俞长安回身,看着横梁上挂着公正严明四个大字,哂然一笑,拜拜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