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现在总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根本不值得你浪费感情、浪费时间。”
“我承认,刚发现你伤得那么严重的时候,我确实感到非常惊讶,但是更多的是心痛,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可那一定是一段异常难熬的日子。我并不在意你的身体是不是受过伤,更不在意你的容貌是美还是丑,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
“哼,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也很虚伪,可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既然眼见的不一定为实,耳听的也不全都是真的,那我何不遵从我自己的内心?用心感受到的,未必全部都是对的,可却是真正属于我的。”
在一切都可能是虚假的世界里,只有用心去看、用心聆听,才有可能收获来自伪装背后最真实的情感。
面对如此的回答,小梦竟然觉得有些可悲,她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用心?你别傻了。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你用心选择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小梦艰难地撑起身体,从床上走了下来,她将自己近乎完美的身体展现在了越无尘的面前。
越无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到了,慌乱之下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小梦,你别这样。”
小梦却说:“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粗糙。
“你的嗓子?”
小梦一把拉扯下颈间的皮,露出一道两寸长、两份深的伤口:“就是这一剑,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我活了下来,却失去了曾经清亮的嗓音。”
越无尘缓缓放下手臂,看到了她所说的地方,那地方就像是一张合不拢的嘴,横在她的咽喉之上,肆意嘲笑。
小梦双手搭在肩上,又是一扯,露出更加骇人的疤痕。
两肩近乎模糊的样子,从颈下到腰间,被乱划了无数的痕迹,就像是游者遇到奇景忍不住要刻字留念一样。她的上半身,几乎没有完肤。
针刺,鞭打,烙烫,刀砍。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犯人都未必会被人用刑至此,而她却承受了所有。
越无尘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喉咙里,想说,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是实实在在的恐惧。
正在他眼前上演的,就是一出活生生的画皮。
小梦的双腿近乎是黑色的。
用墨汁调成的颜色,各种狰狞的图案,占据了全部。
时间过去数载,颜色却没有淡化的趋势。
黥刑,没有出现在她的容颜之上,却占据了她一半的身体。
见者,只怕多半会觉得恶心吧。
隐藏的秘密一层层揭开,她的完美竟然成了最大的讽刺。
真实的瘦弱,竟是用伤痕撑起了体态。
“现在,你还会觉得自己喜欢我吗?我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人了,更别说是一个女人。我畏惧所有男人的接触,害怕一切阴冷的地方,日夜被体内的残毒侵蚀,永远都摆脱不了噩梦的纠缠。越无尘,你看清楚了没有?你想去生命去守护的女人,就是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鬼魅,她存在于世间的目的就是报仇,她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她终会和她的仇人一起毁灭。”
越无尘想象过她会伤得有多重,可当他亲眼目睹了,才发现自己想得真的是太简单了。
“你害怕了,对不对?”小梦的笑容突然变得妖艳起来,“怕就对了,正常人见了,都会怕的。”
“如果这些你还不为所动的话,那我不介意让你看到我的脸。”说着,她的手已经探到了耳畔后面,“当你看到这张绝美面孔之下丑陋的模样,你一定会恶心到想吐的。”
“够了!”越无尘终于喊了出来,“你让我看到这些,是想让我死个明白,还是你根本就是想揭开自己的伤疤来刺激我,让我对你死心,然后为了苟活而杀了你?我是怕了,我怕看到你明明是在笑却透露着无力,我怕看到你空洞的眼神里毫无希望,我怕你被仇恨吞噬像行尸走肉般活着,我更怕你放下了伪装的同时更推开了我!”
他的一字一句,带着强烈的情感,带着与他平日里的儒雅从容完全相反的狼狈与急迫,他生怕说得慢了,就会不小心失去她。
小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完全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才,就在我发现你受过伤之后,我拼命地问自己,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到你?为什么,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为什么,面对你的伤我什么都做不到?”
“告诉我,到底是谁对你下此毒手。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我敢断定,能够如此丧心病狂对待一个文弱姑娘的人绝非善类,这种禽兽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越无尘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是真的恨,恨自己,更恨那个令她无比痛苦的人。
“是不是楚江阔?你屠了悠然山庄,是不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越无尘想到了悠然山庄的大火,自然而然地就将小梦的情况与楚江阔联系在了一起。他内心的苦与恨在不断激增,近乎到了极致。
在他看来,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楚江阔所为,那么小梦以暴制暴的初衷就显得分外合理了。
没有人会真的愿意善待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小梦真的觉得他傻透了,“我说了,我不值得,我也什么都给不了你,我甚至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离开你。”
小梦终究是个女人,哪怕她心怀深仇大恨,哪怕她情绪喜怒无常,哪怕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她还是会被感动,被越无尘的痴打动。
她不能确定他对自己的包容是不是就叫做情,她无法理解他的爱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至此,她现在肯定的是他的痴,他的执。
狠话说得再多,她到底还是下不了手,自己内心那许久未起波澜的情感不容许她去伤害这样一个痴人。
因为,他们一样,都是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