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鹰扬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小梦当然不会直接告诉他原因,于是迂回道“我记得我在易容成另一个人的时候,你说过你似乎从哪里看见过,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当时伪装的人叫作慕容情。”
“她曾是艳绝江湖的美人,也曾是武林难逢敌手的高手,传奇的一生,却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
“我记得你本姓蓝,刚好当年慕容情的所爱之人楚无欢的妻子也姓蓝,她们二人关系微妙,说不定你就是从你那位姑姑那里见过慕容情的画像也说不定?我有些好奇,所以就来问问你。”
独孤鹰扬小心地回答着“你在意的是我的姑姑还是《噬魂秘籍》?”
小梦倒觉得这个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蓝溪与噬魂二字在当年近乎等价“我可以都在乎吗?”
“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噬魂秘籍》不是应该在你的手里吗?”独孤鹰扬到底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将矛头对准了小梦。
小梦嗤之以鼻“《噬魂秘籍》究竟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清楚,就不必在用你们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欺骗我也欺骗你们自己了。你与她本该是仇人,竟然成为了同盟,当真是无奇不有。”
“没什么好意外的,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就如你我,有多少人会相信我这样一个与楚江阔有个不共戴天血仇的人会与楚思晴联手?又有多少人会能想象得到不过短短几十日,我就会站在你的对立面,成为要取你性命诸人中的一人呢?”
武林大抵都是这样,前一刻朋友,后一刻仇人;前一刻拔剑相向,后一刻把酒言欢。
变幻莫测的江湖,唯有自己才是永恒的存在,谁也信不得。
小梦只道今日与独孤鹰扬说得太多太多了。
“好歹你我相识一场,我知道越冥尘对你仍有芥蒂,你不妨把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让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我一个人身上来,反正是残命一条,倒不在乎多分担一些报复。”
独孤鹰扬是真的服了她这一副无畏的样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越冥尘这个人我倒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才不管自己与越冥尘有多少恩怨未了,反正目前的情形全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他也不愿再去让一个将死之人背负莫须有的责难。
终究还是朋友一场,他并不是毫无感情,真的完全冷冷冰冰。
小梦也最后给了独孤鹰扬一个非常非常慎重而严肃的劝诫“若你曾将我视为朋友,那我有一个忠告,不知你会不会听得进去?”
独孤鹰扬愿意去接受“你说,我听。”
小梦向他的方向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心楚思柔。”
一个极善伪装的女子,小梦不确定她究竟还藏着多少面目不为人知,这样的人,是危险的。
独孤鹰扬领了她的好意,也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放心,你若死在越冥尘手中,终有一日,我会为你报仇的。”
惺惺相惜,这应该就是属于小梦与独孤鹰扬最后的写照吧。
互相利用着,互相忌惮着,互相提防着,互相算计着,最后却不忘互相赋予一份关怀。
哪怕是一滴鳄鱼的眼泪,也还是一滴因情而落的泪。
再相见,就真的是敌人了。
独孤鹰扬推门出去的时候,阿宇习惯性地低头,转身,向屋子里环视一番。
不看不要紧,一看自然就不会错过小梦现在的状态。
见惯了各类人的阿宇,带着房门的手都不由得顿住了。
“她……真的是?”
他实在没办法接受屋子里那个披头散发,喘着粗气,憔悴又狼狈的丑八怪就是强大到连他都忌惮的梦魂宫主。
“不用怀疑,她就是,亦如你最初的判断,腐朽的气味。”
独孤鹰扬想到了在悠然山庄覆灭之后阿宇对小梦的评价腐朽,血腥,嗜血,嗜杀。
准确而独特的评价,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有最特别的那个是最准确的。
她血腥吗?好像除了那一次之外,她再也没有过其他大规模地肆意虐杀;
她嗜血吗?好像唯有对待楚江阔和郗远她才会变得残忍和冷漠;
她嗜杀吗?好像她杀的人全都不是为自己而杀,她不过就是别人手里的刀,捅向的是别人的敌人。
她所谓的特质都有她产生的理由,有她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是她又不是她。
只有腐朽二字,成为了她最真实的写照。
“你休息吧,我暂时不让人打扰你。”
独孤鹰扬出奇地没有顾及越冥尘的考虑,让小梦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阿宇对此有些担心“你不怕她……”
独孤鹰扬自有原因“你没注意到她忍得很辛苦吗?就算没有人,她也不会好过的,还是留些尊严给她吧。”
剩余的佳人醉,最后还是被她饮下了。是她心甘情愿,没有人逼她,可她也知道,就算自己不饮,独孤鹰扬也会用其他办法让她服下的,这一劫,躲是躲不掉的。与其难为别人,做无谓的抗争,还不如遂了他们的心愿,保住最后的尊严。
她感激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人体谅她的心情。
这个人,亦敌亦友,非敌非友。
毒中带着瘾,瘾中藏着毒。
小梦直接从凳子上跌落在地上,身体在不断抽搐着,她极力地想去控制,控制,可她对此还是无能为力。
多少年来,她以毒止毒,无异于饮鸩止渴,她心里清楚,轻珊为她配的药,给到任何人都是解毒的良药,能够最大程度地压制瘾性,唯独到了自己这里,作用犹在,后患却依旧是毒。
万物相生相克,克毒亦会成毒。
这一点,小梦一直瞒着轻珊,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她很疼,很难受,没有办法解除,就只好自己自我催眠。
没有知觉的右手成为了她宣泄的最好工具,咬着自己的手臂,没有一丝一毫疼的感觉。
如果不是杭清川突然闯进来看她,她真怕自己会饮下自己的血,吞下自己的肉。
“思晴!”
他来得时候,正是小梦最痛苦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人蜷缩成一团,手上的指甲裂开,拇指更是有血一点点渗出来。她抓挠着地面,抓挠着自己,咬着自己,时不时地会用头撞向桌腿。
“怎么会这样?我能怎么帮你?”
杭清川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叠好让她咬着,放出了被她印出了血齿印的手臂,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去伤害自己。
小梦根本无力说话,甚至分不清来人究竟是谁。
他原本是想来从她这里了解父亲的仁善的外表下究竟是藏着怎样的本质的,可见到这个样子的小梦,他什么问题都咽回到了肚子里,只剩下无比的心疼和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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