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子的菜映在楚思晴的眼睛里,与林间的粗茶淡饭并无不同,纵使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她对食物本来就没什么要求,能够填饱肚子就够了。
“晴儿,尝尝这个。”若问给她夹了一筷子鱼,仔细地剔好刺之后才放进她的碗里,“酸酸甜甜的,很可口。”
楚思晴夹起来放到嘴里,一口一口地,细细地嚼着。这是若问夹给她的菜,她要多嚼一会儿。
“怎么样?喜欢吗?”
“嗯,喜欢。”
他们就这样重复着,若问一道一道地跟她说着每个菜背后的故事,楚思晴尝着,好像也尝到了若问童年的味道。
“娘亲去世得早,我对她的印象没有大哥那么清楚了,但是我记得,娘亲的手艺特别好,她做的菜不仅味道鲜美,而且样式好看,色香味俱全,所以我跟大哥从来不会挑三拣四的。”
若问的父母在他五岁左右的时候就遭奸人陷害而身故,他的记忆随着成长慢慢变淡,偶有想起,也是他们幸福的模样,还有父亲精湛的武功和母亲精妙的厨艺。后来,在擎苍楚家生活的那些年,楚家兄弟待他也跟亲兄弟一样,照顾着他的口味,每天都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安排至少一道他喜欢的菜肴。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再也遇不到记忆中的味道了。
“你们兄弟的口味还真是差得有些大。”慕儿看着这一桌菜再想想往日里与沐子歌一起用膳时那的那一桌,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若问的口味比较清淡,口味最重的只怕就是糖醋类的东西了,反之,沐子歌是无辣不欢,就差直接把辣椒塞进嘴里了。
若问道“我与大哥失散了十几年,这期间,他辗转多地,有时候不得不改变自己去迎合环境,口味自然是会随之变化的。而我一直待在擎苍,楚帮主对我照顾有加,在饮食上也会迁就我。”
“其实,无情和无欢也曾给我介绍过不少美味,有一段时间我也是无辣不欢的,只是后来,日子平淡了,口味也就回到了平淡。”
“这样也好,近几年我也总劝子歌吃得清淡一点,对身体好,可他却总是嘴上答应着,背地里啊,从来没有听过。现在好了,有你在城中,我啊,就让厨房全都按照你的喜好来,看他怎么办!”慕儿算是想到了治一治沐子歌的办法。
若问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嫂这办法不错,但是只怕大哥要怪我了。”
慕儿掩面笑着“你们兄弟就互相担待吧。”
若问也很无奈地叹道“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若问与沐子歌,失散那一年,若问五岁,沐子歌七岁,再次重逢的时候已过了约二十年。然而,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久,若问就又踏上了漂泊的旅程。聚少离多,却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或是情感疏远,血脉相连,终究是难以改变他们对彼此的关心和记挂。
他们是兄弟,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兄弟。
楚思晴偷偷地瞥着慕儿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幸福的神情,羡慕极了。
此时此刻的她,是欣喜的,同样也是害怕的。
她喜的是又对若问有了更多的了解,但是怕的却是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吃着他最爱的菜,讲着他童年的往事了。
得到与失去,原来可以这么快。
夜深了,但是楚思晴和若问都没有睡意。
“晴儿,时辰不早了,该去休息了。”若问替楚思晴整理好床榻,“这一路都没能让你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一路走来,他们多数都在野外的林中过夜。以天为盖,以地为舆,靠着火堆取暖,相互依偎在一起,在微风中入睡,在寒风中苏醒。人在荒野,他们都不敢睡得太沉,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若问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但是楚思晴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他一直担心她会睡得不够,看着她眼睛下面那一圈浅浅的乌青,也是深感抱歉。
终于到了无忧城,楚思晴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但是她,反而更加难以入睡了。
“师父,晴儿害怕。”楚思晴伏在若问的膝盖在,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这里太大了,晴儿不敢一个人睡。”
若问也明白她的心情,毕竟这么多年,自己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他捧着她的小手,安慰着她“晴儿不要怕,师父就睡在你的隔壁,这距离可比我们平时要近得多。仅仅一墙之隔,你敲一敲这里,师父就可以听得见的。”
说着,他就在身后的墙上敲了两下“有什么事就这样喊我,好吗?”
楚思晴只好点点头,下巴在他的膝盖上蹭着“好吧……”
若问替她把绑着的头发松开,长长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身后。他是个男人,不懂该如何帮女儿家梳头发,只能简单地用一个绑带替她简单地梳起来。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掩盖不住楚思晴的天生丽质。
他又熄了屋子里的几盏烛灯,只留下了离楚思晴最近的那一盏。
“这盏灯师父帮你留着,这样屋子里亮亮的,晴儿就不会怕了。”
第一次自己独自在一个房间里休息的孩子,往往都比较怕黑。
楚思晴钻进了被子里,乖乖躺好,小手揪着被角,好像有些紧张“师父,晴儿要睡了。”
若问又替她塞好了被子,浅浅地在她的额头上一吻“乖,好好睡一觉吧。”
就是这一吻,让楚思晴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让她的内心狂喜不止。
“嗯!晴儿很乖的!”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若问将床帘放下,又静静地在一边守了她一刻钟之后,方才掩好房门出去了。
他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尽管他的精神已经很疲倦,他的身体也已经很累了。
“问儿,怎么还不休息?”沐子歌见到这边院中仍有光亮,就过来看了看。
“大哥,你不是也没睡吗?”若问邀沐子歌同坐,“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沐子歌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小丫头睡了?”
“睡了,这些天她跟着我颠簸过来,肯定累坏了。”若问也是心疼极了,“都没有找间像样的客栈给她住,实在是委屈她了。”
“好在,这孩子不娇气,倒也吃得了苦,我还是非常欣慰的。”
沐子歌回看了一眼那带着微弱的光线扇紧闭着门的房间“说真的,看见小丫头的时候,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来。”
若问知道他话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