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知道,你跟沐伯伯两个人都非常在意那个人,都非常喜欢那个人。”
“师父,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另外那个‘情儿’?”
若问彻底傻了。
他好像瞬间就卸下了所有的力,整个人向后趔趄了几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思晴,盯着楚思晴那双低沉且充盈着泪水的眼睛。
他不敢想象,这一连番的质问,都是来自一个刚刚满十岁的孩子。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是你,她是她,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楚思晴懂了:“她是她,我永远不可能成为她……”
“她死了,你们却可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而我就在你的身边,你却还是要把我推开……”
“只有她才配留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师父……”
若问该回答什么?他又一次被问住了。
他本来不善言辞,现下,更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自嘲地笑着,笑得快要忍不住哭了。
楚思晴却没有再继续逼他,无论她再说什么,结局都不会改变。
她默默地靠近若问的身边,跪在他的脚边,趴在了他的膝上:“晴儿知道,师父一定也很难过;晴儿相信,如果师父可以选,一定希望晴儿永远承欢在您膝下。”
她不是看不穿他内心的纠结,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痛苦,明明是两个人的痛苦,偏偏还要继续延续这痛苦。
“师父,晴儿听您的话,您说什么,我都照做。”
“师父,再抱抱晴儿好不好?”
若问想都没有想,就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身上,双手环在她的身前,让她倚靠着自己。
他们谁也看不见谁的眼泪,可是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不舍和无可奈何。
“师父,再教晴儿舞一次剑吧……”
“好……”
院子里,师徒二人挥剑起舞,他们的步调一致,身法相同,连出手的节奏都是一模一样。
若问一共教给过她五套剑法,一日一套,变成了他们最后的告别。
“师父,你会记得晴儿吗?”
“会,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离开了无忧城,楚思晴回到了悠然山庄,而离开了悠然山庄的若问,直接远遁江湖,出了关。
他逃避的人和事,又多了一个,又多了一件。
然而,就是在关外与孤独为伴的日子里,他才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沐子歌一定要他与楚思晴分开了,因为失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了。
又是这样,直到失去,才知道要珍惜。
一旬十二年,再见之后,即是永别。
无忧城外,烈火燃尽,小梦与那遍地鸢尾一同化为了与风同去的尘埃。
“她真的很傻……”若问捧起地上的一抔土,让其缓缓从指缝间流走,“当初她问我会不会记得她,现在她竟然要我永远地忘记她。”
“师父,你要忘记晴儿……”这是小梦临终之前留给若问最后的话。
小梦走得并非无牵无挂,但是她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了。
她希望自己的死能够带给若问彻底的解脱,让他远离这爱与思念的纷扰,就如同她的存在就是一场梦。
梦醒了,就不会再痛了。
“问儿……”沐子歌后悔了,“是我对不起她……”
他一心以为的美好全都没有出现,楚江阔没有给楚思晴一个幸福的家,她也没有嫁给洛其琛或是易攸宁其中的任意一个,她没有拥有幸福的生活,更没有得到众人的赞叹和欣赏。她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永远走不出的噩梦,还有无数的唾弃与怨恨。
她的光芒与风采倒是得到了体现,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惨痛了。
“沐伯伯,姐姐不会怪你的。”冷舒窈站在他们的身后,代替小梦守护着他们,“姐姐到死都还在记挂着你们。”
小梦到底有没有原谅沐子歌?
她应该也没有真的怪过沐子歌吧。
那一声沐伯伯,听起来的感觉,跟她的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冷舒窈的身后,是所有关心小梦的人,也是仅有的将她视为亲人和朋友的人。
小梦她这一生,真心的朋友不多,但是能遇到这几位肯为她出生入死的挚友,她已知足了。
冷舒窈被隔在他们中间,前后的任何一个人谁也不敢去看她。
那一张跟楚思晴一模一样的脸,在这个时候,真的太容易让人恍惚了。
“放心吧,相信情姐姐和无欢会好好替你照顾她的。”轻珊吹散了若问手中的最后一层尘土,“晴儿会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日日守护着你。”
此晴,非彼情,若问的生命里,那个曾被他视作唯一的情,被彻底地取代了。
“晴儿,你做到了……”若问望着无穷的远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你终于赢了她。”
小梦以为自己输了,但是结果她真的赢了。
“问儿,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沐子歌在抱着小梦突围的时候,最明显的感受就是她的气息翻涌异常,非毒非伤,更像是从内而造成的自噬。
他自认为读遍天下奇闻,却从未感受过那样蹊跷的内伤。
若问的眼前闪现的又是往昔与今时的重叠:“大哥,你还记得当年情儿是如何打败蓝溪的吗?”
沐子歌的印象淡了,因为他并没有亲历,他在慕容情赴约之前就带着他的遗憾回到了无忧城。他所了解的,都是后来由清风和万俟邶转述的。
同样的,轻珊亦不清楚,因为她所了解的,则是由若问和轻君讲给她听的。
若问道:“情儿当时的伤势外有彻骨钉的牵制,内有噬魂针的作用,以致于她与无欢的默契虽然无间,但也实在无法令刀法发挥出最强大的作用。她能够战胜蓝溪,是因为她借着无欢的力,将噬魂针打进了蓝溪的体内。”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贯是她的态度,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境地都不会改变的。”
“在那之后,她无力再战,无欢一直陪着他,是我一直以剑气逼着蓝溪不断运功,令噬魂针在她的体内四处游窜,最近五脏出血而亡。”
“那几乎就是同归于尽的办法,不然,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拿下最后的胜利。”
“而晴儿却在我给她讲慕容情的故事的时候,记住了这一点,学着她的办法去对付楚思柔,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在那小院之中的小路上,她仔细地聆听着若问讲给她的每一个字,她感叹着,称赞着,羡慕着,欣赏着,也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
记住了一个极端的办法,对付噬魂术的办法,一个极端但是却比任何方法都要好用的办法。
她学着慕容情去做,可惜这一次,楚思柔的身边还有一个独孤鹰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