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出来的手札本,这正是景辰早先送她的本子。
叶翕音清楚记得,那天夜里,她为景辰绘月织鸟调配颜料,还因为他不让叶清上楼跟学字跟景辰闹了场别扭。
想起那个时候,景辰虽然嘴上从没明说过,可他心里似乎很在意她身为他未婚妻的身份。
不论是面对叶母,还是在府中下人们跟前,甚至在叶氏族中平日难得一见的亲戚面前,景辰的所有表现,都让人毫无疑问地认定,她就是他内心认可的未婚妻子,景府未来的女主人。
其实,叶翕音对于景府女主人这个身份,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
深深吐出一口气,叶翕音强行止住了思绪。
是什么,现在还有什么要紧呢?反正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
一想到这些,叶翕音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在了桌上那个装着金条的小绒布盒上。
其实陈婆婆说的也有些道理,她眼下最着急的并不是急于拒绝楼嘉钰,而当务之急是还清欠景辰的银子。
事分缓急,景辰马上就要离开了,留给她的时日十分紧迫。而楼嘉钰的事情,暂时可以先缓一缓,等他的情感渐渐冷却,再跟他说笑这些比较好。
且即便她拒绝了楼嘉钰,大家仍可以做朋友嘛。
心里拿定了主意,叶翕音将绒布小盒揣进了随身的秀囊,出门唤来韩大庆。
既然要还景辰的银子,她还是早些赶回去,这事儿上次跟母亲提起过,还钱之前她还须去跟老人家打个招呼。
叶翕音在大集上买了些叶母平日喜欢的干鲜果品和点心,让韩大庆直接把车子停在叶母的院子门前。
为了幽灵兰,她只得搬回来住。
红竺和红于把昨日带去作坊的随身用物又带了回来,叶翕音便让她俩回景府去整理东西,独自带着果品点心进了叶母的院子。
冬日天寒,叶母这边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在外面。
叶翕音直奔叶母居住的主屋,手提裙摆上了台阶,正要敲门,却突然忍猛抽了几下鼻子。
怎么有陈血的气味?
叶翕音心下一惊,收回扶在门把上的手,将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
房里很安静,隐约能听见轻而缓的脚步声,叶翕音从脚步声分辨出,是叶母的脚步声没错。且并没听见有说话声音,看来房里只有叶母一人。
叶翕音正准备敲门,突然听见门内传出来隐隐的,有些压抑的低泣声。
叶翕音心头一紧,悄悄挪到旁边的窗前,用小指尖轻轻点开白棉纸往屋里看。只见叶母独自一人盘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件深灰色的男人衣裳,正在悄悄地抹眼泪。
看见这一幕,叶翕音才恍然记起,眼看邻近年根,是该给叶父上坟了。
在原主的记忆力,叶父生前与叶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十分少见的和睦夫妻。这点与她前世的父母一样。
她身在大明的亲生爹娘,也是世间难觅的恩爱夫妻,而她与长姐叶旭旭,正是在这样充满关爱的家庭中长大。
虽然她中间有几年在舅母身边住,可与爹娘的情感却始终很好,对长姐叶旭旭更是情感深厚。
想起前世和蔼的长姐,叶翕音忍不住轻声叹息。
眼前这位旭姐姐,实在与她的长姐相去甚远啊。
叶翕音因想的出神,忘了此刻正站在叶母的窗外,恍然回神时却听屋里的叶母已开口询问“是谁在外头,可是阿音来了?”
听见叶母询问,叶翕音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真笨”张口应了一声,提着果品点心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叶母此刻已经止住了眼泪,望向叶翕音的目光温和慈祥,只是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能看出些刚哭过的痕迹。
看见叶翕音进来,叶母同以往一样,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过去在床边坐下。
边用手整理叶翕音鬓边的碎发,叶母边温和笑道“今日怎么得空来娘这边儿了?你的胭脂摊子怎么样了?可还做的顺心?”
叶翕音点头微笑“嗯,都好着呢。想娘了,过来看看。”
方才因见叶母伤心,叶翕音开口便没提还钱的事儿,目光向床内看过去,见叶父那件旧日的家常衫子就放在叶母的枕头上,看来叶母并没打算瞒着她。
见叶翕音看叶父的衣裳,叶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回转身将叶父的衣衫拿过来,叶母边叠边道“这是你爹临终前穿的那件衣裳,娘没舍得烧。唉,娘大概是老了,总想起你爹……”说着话,禁不住又红了眼圈。
叶翕音的目光落在叶母手里的旧衣衫上,微微蹙了下绣眉,问道“爹的这件衣裳,娘可是后来浆洗过的?”
叶母轻轻点头“嗯,这衣裳当时弄脏了,若是不洗干净,隔一夏要生霉,娘想留个长久的念想,就把它洗干净,收了起来。”
叶翕音的目光始终望着眼前的衣裳,眉头不觉拧紧,忍不住问道“娘,这衣裳是不是爹生病时候穿着的?”
“是啊,你忘了?你爹当时病的有点急,头天从首饰铺回来还好端端的,隔天就下不了床了,还大口大口的呕血,没几日就去了。”
“当时你爹病得那样重,根本挪动不了身子,病榻上根本没法儿给他换衣裳啊……”
听着叶母的话,叶翕音在脑中努力搜寻原主的记忆。
大概因为她是落水后重生的缘故,她只能找到一些大概的记忆碎片,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可是,虽然记忆不全,可叶翕音此时却能清晰地嗅到眼前这件衣裳里,有十分明显的陈血气味,这绝对不是洗过之后残留的陈旧血腥气,而是没洗过的味道。
见叶翕音紧皱眉头盯着叶父的衣裳看,叶母恐叶翕音思念父亲伤神,便将衣裳放到了旁边,温和握住叶翕音的手道“今日好容易回来的早,就陪娘吃晚饭吧!”
叶翕音点了下头,对叶母甜甜笑道“我想吃娘做的糖醋小排骨,好久没吃了,想的紧!”
笑意顷刻在叶母眼里蔓延开,宠溺地刮了下叶翕音的鼻尖,笑嗔“你这鬼丫头,敢情来看娘是幌子,嘴馋才是真的。你等着,娘这就亲手下厨,多给你做几样菜解馋!”叶母说完,便下床出去了。
叶翕音听得外面脚步声走远了,伸手拿起床里面那件叶父的衣裳,开始在衣裳内外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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