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接过方子转身出去了。
如今非常时期,叶翕音不方便差自己的伙计回济宁镇送方子,便全交给晓月去办。
越是这种混乱的时期,像冰绝宗这种行动机动灵活的江湖门派,反而更容易行事。即便没事可做,冰绝宗也会派门内弟子在自己江湖势力范围内寻防,帮她送个配方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当然,景辰的手下也会经常往来与两地之间,不过偏巧冷清秋昨日刚回了济宁镇,今日必定不会有人再过去,一事不劳二主,她也懒得再去麻烦姚湶。
事情安排妥当,叶翕音长长伸了个懒腰,唤来红竺打算出去走走。
经过这些时日,城内无家可归的百姓基本已安顿妥当,尤其叶翕音居住的附近,因逍遥楼最早开棚施粥,周围的百姓能吃上食物,自然情绪就安稳一些。
为了防止混乱,逍遥楼正门的楼梯已经临时封住,叶翕音和红竺从后院下了楼。
俩人刚跨出院门,迎面恰遇上叶清。
看见叶翕音这身打扮,叶清笑问:“姐要出门?”说话时,还忍不住往她身后看。
咦?景辰少爷没跟出来么?
叶翕音笑道:“听晓月说赵姥姥烧麦铺子昨日开张了。”
叶清顿感无语。
他还以为有啥急事儿呢。为了口吃的这么拼,景辰少爷咋不管管呢?
红竺笑道:“可千万别让景辰少爷听见,不然姚老板又要挨数落啦。”
叶翕音却道:“无妨,我出门的事景辰已经知晓”说完头也不回地沿着街巷往外走去,留红竺和叶清在后头面面相觑。
景辰少爷居然不管?这怎么可能?
叶翕音没说假话,自从那日晚上跟景辰谈过之后,这段时日景辰对她的管控的确比以前松了许多。
虽然被景辰拘在身侧,面对那样一张绝世倾城的脸,叶翕音觉得被禁足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受的事儿,不过看着红竺和晓月可以自由出入,她终究也是十几岁的年纪,怎耐得住。
于是,两日前,她终于忍不住,偷偷溜出了后院。
尽管只是在街角溜达了一小会儿,且回去的时候,她还特地绕开了平日常走的楼梯,经过厨房,从后面下人走的小楼梯上来。却偏偏倒霉地撞见景辰和卫小海从书房里出来。
叶翕音原本以为又要被逮回去训斥,却没想到景辰经过她身边时,只是替她把粘在衣角上的一小片菜叶择下来,却什么都没说。
后来的每天,她都会带着红竺出去走走。
尽管眼下外面的街巷仍旧凌乱不堪,大灾之后的重建尚未开始,可毕竟这么大的地震生平难得遇见,亲眼所见灾后余生的世情,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
人这一生不可能时刻花团锦簇,见识大自然的神力,对心性和感知的提升或许有益。
就比如她这几日,虽然入目皆万般疮痍,却依旧从逍遥楼搭建起来的临时帐篷里,看到了好几个呱呱落地的婴孩。
就比如地震才过去不久,已经有恢复了体力的壮年男子回到旧日家宅废墟,从尘土瓦砾中刨出尚可使用的房梁,着手重建新居……
还比如她最喜欢的赵姥姥烧麦馆,开馆子的老夫妇虽年近六旬,却能如此之快重新调整好状态开张赚钱,实在也令人佩服大灾面前渺小人类的顽强。
赵姥姥烧麦馆距离逍遥楼不远,原本就是这一处富户林立的街区中罕有的一家小吃铺子。
因这对老夫妻先前在这富户家里做事却无子嗣,因做事尽职得主人恩惠,老来赏了两位老人一个临街的商铺,做点小本生意度日。
富户人家的宅子用料上乘,经历了这样大的地震竟然丝毫未伤,宅子后院有个地窖,冬日窖内储藏肉食可存放多日,是以震后不久,老两口就可以很快重操旧业。
烧麦馆虽然不大,里面却热气腾腾,在萧索冬日里,更容易给人温暖的感觉。
叶翕音主仆三人进去的时候,馆子里人不多,只有零星三两桌客人,并且穿着打扮皆比普通百姓好得多,倒像是附近宅院里做事体面的管事。
这不难想象,经历了如此大灾,普通人家折损的财物必是最多,这么短的时日定然无法恢复元气,这三十文一笼的烧麦虽不贵,却也不舍拿银子买来吃。
得反倒是大户人家,家宅本就坚固,宅内几乎毫发无伤,虽然外头的生意受些影响,也不至于伤及根本,自然可从容应对。
叶翕音在靠门边的木桌坐下,红竺拿帕子擦拭桌面的时候,负责招呼客人的赵老太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小蒸笼走过来,将笼屉放在桌面上,笑眯眯问三人点什么粥茶。
这烧麦铺里的烧麦做得远近闻名,粥却是一般,叶翕音只点了清口用的咸红砖粗茶,红竺和叶清各自要了一碗粥。
这里的烧麦自是不及姚湶手下大厨的烹饪技艺,只是他家烧麦馅料里加有一种自家秘制的酱料,里面竟用了好几种菇菌,做出来的烧麦里也带着菌类特有的浓香。
叶翕音曾吃过一次,竟没分辨出其中两种菌菇的品类,不过对这浓香的味道却是印象很深。
她此刻并不饿,来这里吃烧麦也不过是实在没地方走动,溜达过来顺带尝个鲜,并不是当真要填肚子,因此只吃了一个烧麦,就放下了筷子,隔着敞开的木门往街上瞧。
此时,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年轻男人走到铺子门口,对站在灶台前的找老头道:“十笼烧麦,要打包。”
男人声音并不大,可因他一开口就要十笼烧麦,铺子里几桌客官还是好奇地看过去。
男人察觉到众人打量过来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
刚才招呼叶翕音等人的赵姥姥赶紧迈着小脚赶过去,边利落地给男人装烧麦,边客气地让男人进铺子喝杯热茶。
男人却始终低着头,只安静等着赵姥姥把烧麦装好,伸手接过包着烧麦的油纸包,顺手把几块碎银丢进赵姥姥手里。
这男人买的烧麦虽不少,却原本也没什么稀奇,只是他抬手往赵姥姥手里丢银子的时候,袖间带起的风,混合了蒸笼上热腾腾的白气,恰好被风吹着往叶翕音这边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