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海水之下的姜熠如同陷入了一个深渊，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这黑暗让他觉得痛苦，这二十几年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在这里被放大了。他痛苦母亲的蛮横无理，痛苦殷珣的是非不分，痛苦父亲背叛了母亲，痛苦自己背叛母亲，更痛苦父亲为了救他而献身；痛苦自己的魔族身份不被仙门百家接受，痛苦世人议论姜承乃无用之人，痛苦姜承因斩杀妖兽被重罚，痛苦姜承与虞惊雷关系亲密，痛苦自己不能保护姜承，痛苦自己无法坦白心意，更痛苦自己将永远无法和他在一起。这些痛苦让姜熠觉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不能和承儿在一起？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熠儿！”

“母亲！”自离开魔界之后再没有见过母亲的姜熠却从不曾忘记这声音。

姜熠已经想不起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冷酷的魔尊。他知道父亲并不爱母亲，魔族为了保持血统纯正，近亲联姻是常态，母亲是父亲的亲姐姐，父亲就算万般无奈也无可奈何。母亲登上了魔尊的位置，处事手段让父亲难以认同，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姜熠和殷珣的出生，父亲想带走兄弟俩，终于与母亲翻了脸。父亲走了，母亲再也没了笑容。父亲的离开如同击溃了母亲最后的骄傲，她变得更加强硬和专制。

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个身着大红长袍，称呼自己熠儿的母亲，姜熠还是一脸悲戚。

“熠儿，这么做值得吗？”

“母亲……”

“熠儿，我懂你痛恨我专横跋扈，可是若非如此，我又怎能护得我魔界众人在六界的地位。也许你会说还有别的办法，可是我魔界原本与神界平起平坐，现在神、人、仙三界却视我们为穷凶极恶之徒，人人得以而诛之，这到底又是谁的阴谋？魔界壮大，神界地位不保，开始策反五界与我们为敌，熠儿，你当真觉得仙门百家都是以安宁六界为己任吗？魔界一统六界一样可以让六界安宁。”

“母亲，我……”

“珣儿的确不如你更适合魔尊的位置，不过至少他从没有背叛过我。”

姜熠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我不懂，以母亲如此骄傲之人怎会去笼络使用咒术之人。背后设局的人到底是谁？”

“熠儿，你可知你与姜承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你根本无法改变。千光之杖亦神亦魔，姜承得到它只会让天下兵连祸结。熠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我不愿回头，也无法回头。”姜熠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悲怆的决然。

“熠儿，我真恨啊，姜承和他的母亲带走了我生命里无比重要的两个人，你可知，我有多恨吗？我好恨啊！恨啊……”

母亲那张美丽而又冷傲的脸在姜熠的面前变的扭曲了，母亲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而刺耳，姜熠捂住耳朵，难以忍受的跪倒在地，地面崩塌了，依旧是无底的深渊，母亲那张扭曲的脸却在姜熠的眼前挥之不去。

其实姜熠和殷珣都长的更像母亲一些，母亲的美是凌厉而孤傲的。姜熠何尝没有为自己的背叛而痛苦过，只是有些事一旦选择了就再无退路。

姜承的衣衫全被翻涌的海浪湿透了，头发上的水顺着脸庞不断的流下，让人不分清咸到发苦的到底是海水还是泪水。

“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想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所以我找到你都是注定的。”

“有人多给了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可是你的选择却是注定的！”

“我……”

“只要你放不下他，你就永远只能做同样的选择。”

“我只是在重蹈覆辙对吗？”

“从出生的那刻开始，你的命运就已注定。”

姜承拿出匕首划破了手指，闭上眼睛把血抹在眼帘上，海岛消失了，没有艳阳高照，也没有明月中天，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他就这样闭着眼潜到海下，他看到了被心魔所困的姜熠，表情沉痛而郁结。姜承拥抱着他，用深切的吻抚平了姜熠脸上痛苦的表情。

“兄长，我以为我可以弥补错误，可以让一切重来，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而我却只能再次辜负你，让你为我所忍受的三千年的折磨全部白费。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你会怎样想、会怎样痛苦，可是这已是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如果可以，我真想让时光永远停留在那株梅花树下，只是从我回到平山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已注定又是错误一场。”

姜熠躺在东海岸边就像睡着了一样，胸口轻轻的起伏着。姜承席地而坐，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只是看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姜承站起身再次将鲜血涂抹在眼帘上，闭上了眼睛，一步步走向了大海，海水已没过了大半的身体，姜承想回头再看一眼姜熠，却只是停顿了片刻，终究没有再回头。

他猛的潜了下去向着海水之下发出光芒的地方游去。

那光芒既张扬又刺目，“所以才叫‘千光之杖’吗？”姜承看到那法杖通体映射着雪亮银光，顶端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灵魂石。灵魂石里闪烁流动着的光彩竟如同可以摄人心魄般让人挪不开目光。

姜承毫不犹豫的握住了法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灵力、所有的记忆都灌注到了这副身体里，“这才是真正的觉醒！”

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了巨浪，排山倒海的向海岛袭来，那巨浪冲破了屏障，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

虞惊雷艰难的托举着沈念之飘浮在海面上，可是巨浪袭来，很快将两人冲散了，虞惊雷想努力的向沈念之游去，可是海浪层层涌来，反而将他推的更远。只有五、六岁的沈念之已经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哭泣。幻境消失了，灵力却没有恢复，除了能随着汹涌的海水飘荡以外，虞惊雷根本无计可施。

姜熠醒来时只看到了放回自己手中的那个同心结，姜熠的心就像沉到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