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延微微一愣,心中一热,还道是自己听错了,慌忙问道:“啊,啊……你说什么?”
诺西兰尔低着头,没有回应。
两个人就这般在黑暗中沉寂了良久。
在这巨兽的脏器中,除了一些海兽的呼吸声外,就只剩下汁液流动的声音。
段无延揽着诺西兰尔娇弱冰冷的身子,有些木讷,也有些茫然:“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她是……”
段无延在心中想着,尽管他还不清楚诺西兰尔的身份,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诺西兰尔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又过了不知多久,诺西兰尔才叹了口气,缓缓说着:“自从我在那个村子中醒过来,便遇到了好多好多陌生的人。有人故意讨好我,也有人憎恶我,几天下来,我都是清楚的……村里的男人们总似是不怀好意,而陈大哥视我为狐妖。但是,段大哥你,似乎和他们都不一样……”
段无延怔怔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诺西兰尔的身子缓缓挪动了一下,后背刚好靠在了段无延的左胸膛上。
诺西兰尔能感受到段无延的心跳,而段无延自己能听见自己内心的悸动。
“可能也一样吧……但总归有些不同,”诺西兰尔叹着气,缓缓说道:“唉……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都快死在这里了……”
段无延心中一颤:“是啊,我们都快死在这里了,又何须藏着心中所想。人活一世,到最后若是带着遗憾见阎王,那岂不是就连下辈子也要不快活。”
想到此节,段无延当即用力一揽,将诺西兰尔紧紧拥入怀中,道:“既然都快死了,有些话不说又有什么用?”
诺西兰尔面若清水,微泛涟漪,却又风平浪止。
段无延轻声说道:“我真的喜欢你。你也许觉得我轻浮,或是觉得我太过直白。但我段无延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诺西兰尔缓缓说道:“不过是因为我的模样罢了……”
段无延一听,当即辩解道:“不!绝对不是!”
诺西兰尔目光一垂,并没有因段无延的这几个字而露出什么别样的表情。
而转瞬间,段无延却又万般低落地说道:“唉……也许真的是吧……”
诺西兰尔忽然眼中微光泛起。
“但是……喜欢你的样子又有什么错吗?难道喜欢一个人,就非要除去她的模样,只喜欢她的内在吗?”段无延轻声叹到。
诺西兰尔缓缓问着:“你就不担心我是狐妖吗?”
“狐妖又怎样?”段无延毅然应道:“这世间纵是妖兽万千,那就连一个善良的妖兽都没有吗?天下之大,为何偏偏人与妖兽就不能容?陈长倾他是个呆子,我不知道他的那些师父都教了他什么。但是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告诉他,妖兽并不都是邪恶的!”
段无延此番话语正是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当日在兴州,陈长倾不管不顾,一剑将老瞎子刺倒在地,前几日又对诺西兰尔敌意万分……段无延想不通,人与妖兽都是以天地为母,为何就一定要如此呢?
诺西兰尔听完段无延的一番话,不禁心中荡起一阵暖意与欣慰。在破碎而模糊的记忆中,她似乎清楚而深刻地感受到了种族与种族之间的偏见。虽然她还记不清一切,但是她仍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似乎曾经,她也因种族之间的纷争而痛苦过……
段无延又用力将诺西兰尔揽入怀中,问道:“如果我们活着出去了,你愿意……”
诺西兰尔打断了段无延的话:“我不知道。”
段无延不禁一怔。
诺西兰尔轻声说道:“不要再谈这些了……没有意义的……”
段无延搂着诺西兰尔的手臂突然松了些许,一种落寞之感突然涌上了心头。
段无延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像诺西兰尔这般天仙般的女子,又会有哪个男人不会为之心动?自己可以不在乎她是不是狐妖,而别人就不能了吗?
段无延虽然不知道诺西兰尔会倾慕哪样的女子,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所喜欢的绝不会是自己这样一无是处,游手好闲的人……
再怎么说,至少也应是陈长倾那般的人吧……
段无延不禁轻叹了一声,此时,他的心如一片冰湖。此刻即便是美人坐怀,他也再无半分想法。
纵是清绝十千万,无一倾心却奈何?
如寂,如寥。
段无延和诺西兰尔就这般相互依偎着在黑暗之中捱过了一段又一段漫长的时光。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段无延已被饿到了绝境,而那原本温热的臂膀也开始逐渐变得冰凉。
诺西兰尔清晰地感受到了段无延的手臂越来越松,越来越松……
“段大哥?”诺西兰尔连忙唤到。
然而此时的段无延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巨大的响声再一次惊起,汹涌的海水又一次从脏器的那个缝隙中涌出。
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去紧紧抱着诺西兰尔了。
那枚原本巨大的骰子在清光一闪之后,变回了原本的大小。
污浊的海水将诺西兰尔和段无延猛然朝脏器的底部冲去。
诺西兰尔紧紧地抓着段无延的手臂,并将那枚骰子攥在另一只手中。
无助的泪水从诺西兰尔的眼中涌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段大哥!你别死!”诺西兰尔大声喊到。
即便是在这般必死的绝境之中,也会有人依稀带着求生的欲望,最起码,也不会希望最后一个离去的人是自己……
如果段无延死了,那么自己就将独自一人陷入这无尽恐怖的黑暗之中。
诺西兰尔在这一刻是自私的,自私到她希望段无延在她死之后在离去。
身为精灵的诺西兰尔有着极长的寿命,而向来以草木为食的她也更能挨得住饥饿。但段无延只是个凡人,他又能有什么能耐去与一个精灵比谁活得更久呢?
在绝望之中,诺西兰尔慌张地呐喊着:“段大哥!你醒醒!”
然而,此时的段无延就像一个挂着的布袋,死一般地向下坠着。
“段大哥!我喜欢你!”诺西兰尔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种话。然而为了不让段无延死,她只有这个办法……
“什么……”段无延悠悠醒转,凭一口气吊着。
诺西兰尔皱着眉头,此刻没有任何的时间供她犹豫:“段大哥!如果我们能出去!我就嫁给你!”
刹那间,段无延只觉一股滚烫的热意从心脉涌向全身。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段无延的双眼迷离,口中在呢喃着。
此时,段无延的半边身子都在那刺鼻的脏器汁液中。诺西兰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能将段无延拉上来。
诺西兰尔留着泪水,唤道:“段大哥……你快上来……你快上来……”
段无延用力睁了睁眼睛,并缓缓抓住了诺西兰尔的手臂。
诺西兰尔的肌肤依旧是那般细腻,但此刻,段无延却无心去感受了。
“用力!快!快上来!”诺西兰尔奋力拉着段无延。
而段无延则是死咬着牙,一点一点地从汁液之中站起,勉勉强强地靠在了诺西兰尔的身上。
此时脏器之中皆是汁液。
诺西兰尔只能拖着段无延靠到脏器壁上。
那粘稠且在不断蠕动着的脏器壁让诺西兰尔感觉极度的恶心,但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好饿……我好饿……”段无延有气无力地低语着。
诺西兰尔无助地望向四周,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哪里有什么吃的?
段无延此时两眼愈渐迷离,口中胡言乱语着。
“哪里有吃的?哪里有吃的……”诺西兰尔无助地靠着那脏器壁,眼中的泪水在不断地滴落着。
突然,诺西兰尔的手臂触碰到了那粘稠的肉壁。
诺西兰尔忽然浑身颤了颤,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她的心里出现,但是,她又不敢这样去做……
段无延的双眼逐渐翻白,身子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万般无助之下,诺西兰尔只能咬着牙去做自己刚才想到但又不敢做的事……
诺西兰尔将手指用力地插进那脏器壁中。
那不断蠕动的脏器壁让诺西兰尔一时不禁上下为难。
但现在,段无延已经濒死,这不是允许她犹豫的时候。
诺西兰尔咬牙尖叫着,用力将那块脏器上的肉给扣了出来。
诺西兰尔大哭着,将那块肉放到段无延的嘴边,缓缓说道:“吃啊……快吃啊……”
段无延此时双眼无神,仅能勉强将嘴张开。
诺西兰尔皱着眉头,含着泪水将那块肉放到了段无延的嘴中。
段无延几乎嚼都没嚼就直接吞了下去。
诺西兰尔见段无延的身子似乎不那么颤抖了,当即又用手去从那脏器壁上挖肉……
就这般一连不知几回,诺西兰尔的手臂上皆是黑色的鲜血,而段无延的气色也回转了不少。
“我还活着……”段无延喃喃到。
诺西兰尔哽咽着:“是,是……你还活着……”
诺西兰尔的指甲中皆是血肉……
身为一个精灵能做到如此,已是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