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月见到成方的时候,已是冬至后了,本来她很早就想去见自己这个许久没见面的弟弟,可是白景时派人告诉她,冬至前去,恐怕安全一事难以保证,因为老周要去挑选红布,沪西那边的人和事向来归他管,即使白景时有这个权力,但隔着一道去干涉别人的管辖范围,白景时认为,实为不妥。
于是乎,玲月就等到了现在。
成方穿着最普通的工作服,待玲月走近自己时,才礼貌开口道:“月夫人好!”
玲月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经常跟在自己身后讨要糖葫芦的弟弟,一时间感慨颇多,竟一下子红了双眼。
“阿方,你过得还好吗?”一句话,竟让两人的眼里都承着千言万语,只要再说一个字,好像就会喷薄而出。
成方闭上眼,将眼泪收回去,再睁眼,已是平静了不少:“月姐,这世道,能活下来的都是奇迹,我现在很好,吃得饱,也穿的暖,不需要额外的东西了!”
玲月听着听着,一开口,就声音沙哑起来了:“阿方,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我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但是,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成方看着已然落泪的玲月,不由心里一动:“月姐,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虽然爸妈很早就分开了,但是我知道的,分开的那段日子你和妈活的都不好,我时常在想,我跟着爸,好吃好喝的,你却在失去母亲后,一个人打拼,许久才有了现在的地位,我觉得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你吃过的苦,远比我多。所以,我真的不曾怪你。”
玲月听后,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阿方,从小我就知道,你虽然调皮,但是心眼不坏,你告诉我,你犯的那个事,是为什么?”
成方微微一愣,随后开口道:“没什么,就是两人互相看不惯,我下手重了,他运气不好,就挺不过去了!”
“不是有心的吧?”玲月心里有些疑惑。
“不是,你放心!”成方直直地说道。
“那就好!”玲月松了一口气。
“姐,红玫瑰秦可依的事,你也放下吧,当时的情况,根本容不下你迟疑,你一迟疑,连带着你也要搭进去,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在道义上你可能错了,可是就从个人利益来说,你也不是全错的。我们都是人,不是圣贤,范先生虽然有错,但是是他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的,虽然利用了你,可是姐,有得必有失,你也放下吧。”成方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心里微微发涩。
“我知道的,可依的事,当时不可能有两全之法,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不管是道义还是个人,我都得诚心悔过!”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成方却是有些无奈了:“姐,三爷说的没错,心太软,或是太纯粹,都不适合做这个工作,既然你已经跳出来了,那就跟着李探长好好过日子吧!”
玲月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凑出一副笑容:“我都懂,阿方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
成方听后,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
这天的见面很简单,没说什么太多过去的事,倒是玲月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她记得成方刚出生的时候,小的跟兔子一样,皱巴巴的,一点现在的影子都没有。然后他慢慢长大,到了两三岁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说他长大后一定很好看,睫毛长,眼睛跟琉璃一样黑的透亮,只一双眼,就让弄堂里的很多老人们夸赞不已,说他长大后肯定是要祸害女孩子的。
可在玲月心里,不管他长得再大,再好看,也是那个穿着小老虎衣跟在自己身后,喊自己阿姐的小不点。
每次他睁着一双天真无知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向自己要糖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最好的给他,这就是为什么,在父母准备分开的时候,她会选择跟着母亲的原因,因为她心里,他是自己的弟弟啊,那么小,还需要长身体,得把最好的给他。
她还记得,在屋后打榆钱的时候,他总是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自己,然后等榆钱落下来,他就蹲着小身子开始捡,等小手捡满了,就抱着一堆榆钱,咧着嘴笑着看着自己,甜糯地喊着:“阿姐阿姐,你看,我捡了这么多,我们一起吃!”
每到这时,她都会觉得,过去那些算什么,阿方这么好的人,自己一定要护着。
这中间,当然出现过争吵,甚至在母亲去世后,她想去投靠父亲被拒后,她的确恨过他们,可是,在见到阿方的那一刻,她是真的,真的想起了太多美好的事。
记得他说:“阿姐,我长大以后,一定要买好多好吃的东西给你,还要买最漂亮的衣服让你穿着,我要阿姐,成为世上最开心的人!”
可是,阿方,阿姐在你心中,真的值得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吗?
我不值得,可你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