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降临。

临近冬天的夜晚，屋外的空气寒冷得紧，时不时会有大风呼啸。附近的农户一到了晚上几乎都围坐在家中，少有人在外头闲逛。野外耕作的农户家庭比不得城里的大户人家，修筑的房屋比较简陋，有些角落还有风透进来，细细听去，墙角呜呜的风声也甚是吓人。

屋内，农夫从里屋拿出来一盏油灯，他认真地捻了捻挂在沿上的灯芯，捻得又短了些才把它点着，随即便放置在屋子正中一张陈旧且满是油污的木桌上。微弱的光芒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晃动，逐渐将整个屋子照亮。虽然依旧昏暗，但是至少能够大致看得清屋里人的脸庞。

君若尘和洛溪雪就坐在桌边同一把长凳上，两人整洁华贵的装扮和这屋内的摆设显得格格不入。君若尘倒还好，神情一如既往严肃，一动不动而地端坐着。只是洛溪雪毕竟从小生活在高墙庭院之内，没经历过这种生活，所以此刻两只手搓着裙角，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农夫搁放好油灯以后顺势坐下，与二人相隔一张桌子。他咧出一口黄牙，搭话道：“你们二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三羊城。”君若尘面无表情，回应道。

“啧。”农夫脸上如老树根般的皱纹随着他的开口蠕动，略显浑浊的目光不时打量着他们，“那地方离这可远得哩。”

“你二人年纪轻轻就出远门，不怕家中长辈担忧？这一路上，怕是少不了会遇上危险。”

“家中出了变故，我们兄妹二人到三羊城投奔亲戚。”君若尘早已想好了措辞，随意地道。

“哦。”见二人没有聊天的打算，农夫不再开口。从一旁拿起一支发黄的烟杆，啪嗒啪嗒开始抽起旱烟来。

这时，先前那农妇端着两碗水朝他们走了过来，碗看上去是瓷泥烧的，碗面上还冒着热气。她热情地走上前来，开口道：“来，喝碗水。我刚烧好的。”

洛溪雪见状，迟疑地看向君若尘。君若尘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接过其中一碗水饮尽。若这对夫妇真要加害于他们，寻常毒物对他又岂能生效。

“喝吧，水不是很烫。”

“不烫不烫，我刚刚在灶台上晾了好一会儿呢，姑娘。”农妇在一旁补充道。

洛溪雪这才接过水，然后慢慢地放到口边啜饮。味道比不得洛府井中的甘泉，但是能够在这种条件下她也不能挑剔什么了。

农家的妇女大多数都十分健谈，左右没什么事可做，那农妇拉着洛溪雪扯着家常，两人聊得还算愉快。

过了一会儿，农夫一袋烟抽完。他对坐在一旁的农妇说道：“这天也不早了……孩儿他娘，你去里屋抱一床被子出来，给他们铺上。”

“条件简陋，你们将就一下。”说罢，他又对两人说道。

洛溪雪急忙回应，“没关系的，有个歇脚的地方很不错了，谢谢大叔大婶。”

农妇起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便是抱着一床棉被走了出来。农夫从一处搬出来一张木板，说道：“这是早些年我儿娶妻时候做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农夫把木板安置在地上，招呼妻子铺好床。随即看向君若尘，道：“小伙，要不今晚和我将就一下。你妹妹和我那老婆子到里屋睡去。”

君若尘没应声，洛溪雪上前一步，道：“我哥哥他不爱说话，大叔您见谅。”

“那就麻烦你们了。”

“有啥麻烦不麻烦的，姑娘来跟我进里屋吧，老婆子我可还要好好和你聊聊天呢。”农妇拉着洛溪雪的手就要往里屋走去。

洛溪雪看向君若尘，只见君若尘轻轻地朝她点了点头。这一幕被农夫看在眼里，他抖了抖手上的烟杆，若有所思。

见两人走进里屋，农夫收放好烟杆，对君若尘说道：“小伙，睡吧。”

君若尘点了点头，随即解去腰间的束带，褪下外衫，将其整齐地叠好，放在枕头边上。相比之下，农夫倒是显得随意了许多，他吹灭油灯后径直来到床边，褪下衣物直接盖在了自己的上身。

……

半夜，屋内一片寂静。

通向里屋的门上的布帘被轻轻撩开，一道略显臃肿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借助着窗上微弱的光芒看去，赫然便是那农妇。

便在这时，平躺在君若尘身旁的农夫睁开了双眼。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君若尘，随即轻轻掠开被子的一侧，来到农妇身旁。

“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问道。

“睡着了。”那农妇凑到农夫耳边，“我看得没错，那小姑娘挂的耳坠比我在镇里看到那些贵妇戴的还要好，裙子也是好缎子织的。而且她包裹鼓鼓囊囊的，肯定有不少银两。”

“好，我们先把这个少年……”

“孩儿他爹。”农妇拉着农夫的手臂，迟疑地轻轻摇头道：“咱们真的要这么做么？我有点怕。”

“怕什么，难道你不想过好日子么。”农夫眼神中闪过狠厉，“要是成功了，咱就可以到镇上找儿子去，安享晚年。”

“可是……”

“好了，听我的。”农夫转身走到墙角，再回到农妇身边时手中已是多了一把柴刀，只见刀口闪烁着银色的亮光。

农夫用手颤抖着摩挲柴刀，小声道：“前几天刚磨过，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说罢，他便是轻抬脚步，朝熟睡中的少年悄然靠近。在他身后，农妇紧紧捂着嘴唇，不断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她的不平静。

说到底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平日里杀只鸡宰条鱼没什么问题，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就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若不是见得这两人乃是少不经事的少年，他们甚至都不敢生出这种危险的想法来。细汗爬上了农夫的额头，他忽然感觉身体有些燥热，双腿上传来一股虚弱感。他强忍着不适，手拿着柴刀，一步一步地朝君若尘走去。

时间过去不过几个呼吸，但是对于农夫和农妇而言却是十分煎熬。终于，他慢慢地在床前站定，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弯下身来。他转身看了一眼同样吓得呆立在原地的农妇，随即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心一狠，便是双手紧握柴刀就要朝君若尘的脖颈砍下。

便在这时，熟睡中的君若尘骤然睁开了双眼。昏暗的夜色中，农夫只觉两道刺眼的光径直冲入胸膛。没给他更多反应的时间，君若尘已是跃身而起，右手呈抓势扣住了农夫的喉咙。

啪嗒！

感受到喉间那令得他几乎窒息的力道，农夫再不敢有任何异动，手中的柴刀一下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