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海外来客
作者:文贝      更新:2019-11-17 09:08      字数:4751

谢温水有南方人的精明,又受到一些北方人豪爽的感染。长期在北方生活,让他对北方人总是贪大求洋,总想轻易飞黄腾达和一夜暴富的心理有深刻的了解。

作为总经理,他不赞成公司上己醇项目,这个与公司主业不相称的项目受国际价格影响太大。他也反对上小苏打项目,认为在市场近于饱和的情况下,后起的公司不具竞争力。

他了解公司的状态,更了解彭明骏。这个在当地有影响的人物个人主义严重,是个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人。

本来无论在董事会还是经营团队,他都有发言权。然而他信守家有百口主事一个的原则,很少在公司决策上跟彭明骏对着干。

“爸,我看出你对公司的发展策略不满意,为什么不表态呢?”在家里,儿子海生问他。

“表什么态?要我反对彭董的建议?那样容易给外界造成管理团队和经营团队没有合力的印象。彭董现在的发展思路是跨越式的,想跳出日用化工的范围,在产品结构上有突破。我的思想相对保守,想循序渐进,尽可能在主业的周围找项目。”

“不是说南方人敢为天下先吗?你当年的创劲那儿去了?”

“别人总以为南方人敢干,却忽视了他们的脚踏实地。南方人对金钱的认识是务实的,为人处世也是务实的,把务实当作人间正道。什么是实?说到底就是赚钱。在赚钱的问题上,南方人是把赚钱看作是一种正常的生存手段,从不羞羞答答、畏畏缩缩的虚伪。是否做某项生意,不是看别人做过没有,而是看实际中能不能行得通。思维灵活多变,不从教条出发而从实际出发,敢闯敢试敢为天下行。不空谈,不幻想,不怨天尤人,是我们南方人经商的思想。”

“听妈妈说你当初发家是从走私开始的?”

“没错!走私贩私、投机倒把在当时是犯法的。但我利用了当时管理混乱的社会环境,从海上倒了点海外货,再拿到内地卖,确实掘了第一桶金。当我有了一定的资本后,就进了一套印刷设备,开始印制商标,迈向了实业发展的第一步。”

“外界都说咱南方人精明,善于把握时机。说的就是您这样发家致富的人。”

“精明是什么?是善于发现商机,是敢冒风险,肯吃苦,既赚小钱也赚大钱。比如说一堆木料,有的人当燃料,有人把它卖掉赚钱。有的人做成家具,有的人会做成艺术品。想想那个利润最大化?你看看现在花市场那位批发卖营养土的,都说他现在很有钱。可谁知道他当初只是看到有些人喜欢养花,城里又没有好土。他就到郊外挖了点土,掺加了点树叶子,起了个花盆土的名字。开始是一块钱一袋,后来改良了一下就卖到2元。可成本呢,不会超过3角钱。好卖了就搞批发,全国好多城市都有他的批发点。”

“不过我们南方人名声并不太好,现在咱市里的理发店、按摩房和洗浴中心几乎都是南方人开的。”

“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些老板都是从理发或者是做小姐起家的。以理发为例,这里开始的时候是2元钱理个发,敲敲头就要你10元,来个按摩就是20元。因为加入了服务的内容,回头客很多。”

“那要受很多苦吧!”

“我们南方人身上受苦心里想的是甜,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知道我开始是怎样来海郡的吗?坐几十个小时的公共汽车,经常一个人背着印好的商标到乡下去。‘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的日子好长时间。你知道我最赚钱的是那一笔吗?国家开始讲究文聘的时候,我跑了许多家政府机构,揽下了各种证件的印制。当然花了不少的攻关费,却赚了大钱。这里面既有信息的重要性,又有先知先觉和抢先行动。”

“听说南方商人有利就干,不讲究买卖大小,也不管名声好坏。”

“跟你讲个小事,有位大学生问一个南方小姑娘补鞋匠:”你年纪轻轻的补鞋不枉费青春吗?”。小姑娘说“以后我会开一家小店,自己当老板。”这位大学生又问:“口气倒不小,你那来的资金?”。小姑娘说:“你难道没有看到,我这不正在赚钱吗?”其实很多南方人都是在这种思想支配下起家的。那些沿街兜售的小贩,修鞋的,给人按摩的小姐,在从事工作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后做老板。现在回过头来看,不仅理发连锁店和洗浴中心都是南方人当老板,连本市钢铁厂都被几位南方人联手买下了。这就是梦想有多大,事业有多大。”

“彭董想让公司转型,是否也是一种梦想?”海生问。

“梦想有客观的,有主观的。符合客观规律容易实现,而过于主观则困难很多。公司上己醇项目就是想的与事实相违背,在世界性经济危机面前,工业曾遍萎缩的情况下,这种原料的市场被压缩。在小苏打生产的问题上,你提出的市场饱和度高和骏生提出的污染问题都是现实问题,公司不得不考虑,那个南方来的冯董也心知肚明。我猜想这个项目上马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没有表示反对。”谢温水说。

“你是说他只是用话敷衍我们?”海生问。

“到了咱门上,总得给点希望。”谢温水是这样看的。

“冯董?怎么是你?”晚上,有敲门声。玉嫽开门一看,叫了起来。

“为什么不是我呀!不欢迎?”进来的是冯翰山。

“欢迎!请进!只是有点奇怪。您怎么到我家来了?”玉嫽急忙向屋里让。

“谁啊!您是哪位?”听到玉嫽惊讶的声音,玉林从屋里走了出来。

“玉林,这位是南方来的冯董事长。”玉嫽对玉林说。

“冯董您好!我是宋玉林。”玉林上前几步与冯翰山握手。

“你好!玉嫽的对象?”冯翰山笑着问。

“猜对了,不过您能来我家有点让我不知所措。”玉嫽说。

“人都来了还不请我坐?”冯翰山笑着说。

“快请坐!玉林泡茶,这可是贵客。”玉嫽急忙说。

“那儿来的贵客?”徐玉香从屋里走了出来。

“是嫂子吧!”未等玉嫽介绍,刚坐下的冯翰山又站了起来。

“大兄弟,您是~~~~~~~~~?”徐玉香疑惑的看着他。

“我叫冯翰山,我父亲是冯四经。”冯翰山终于表明了身份。

“叔叔?您是二爷家的叔叔?真的吗?”玉嫽高兴的说。

“如假包换哪!其实今天在你公司里我就猜到你是谁了。”冯翰山笑着说。

“原来是这样!您今天在厂里喊我玉嫽时,我还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是叔叔您。”

“我不想让你公司的人知道咱们的关系,怕说话不方便。”

“大兄弟快坐下!我这个家小,让你见笑了!”徐玉香说。

“叔叔请喝茶!”玉林端着茶杯递到冯翰山手里。

“家小有温暖就好!玉嫽结婚了还能住在家里,应当是这位侄女婿的功劳。谢谢你了!”冯翰山看了一眼玉林。

“是爸爸妈妈的主意。觉得老人家岁数大了,一个人不方便。”玉林不好意思的说。

“大兄弟,怎么有空来咱这儿了?”徐玉香问。

“妈!我叔叔现在是大老板,市里邀请来的,今天还到我们公司了。”玉嫽说。

“我也是假公济私。老父亲走后,早就想回老家看看,正好这次是个机会。我这个游子多年不回来祭祖,您不怪吧!”冯翰山说。

“这怎么能怪你。以前情况特殊,想回来也不行。再说咱这儿祖坟都扒了,想烧香瞌头都没地儿。现在不兴那些老规矩了,不管在那儿只要人旺旺醒醒的,就是对祖宗尽孝了。”宋玉香说。

“老嫂子说的是。只是老父亲来的时候,侄女刚出来没有多久。老父亲回去伤心的很,叮嘱我们以后只要冯家有事,一定要全力帮助。”冯翰山说。

“二爷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告诉我们。”玉嫽问。

“几年前的事,九十多岁也算是高寿了。听他说是咱家祖辈阳寿最高的,他老人家挺满足的。”

“我达小就没有见到爷爷,爸爸不到五十就走了,都是我害的。”玉嫽落泪了。

“你的事听老父亲回去说了。他老人家说你可能是冤枉的,后来怎么样,就那样过去了?”

“白白坐了六年牢,出来后本来想寻找证据申诉,可总没有找到。真冤!”玉嫽说。

“有目标吗?”

“有怀疑对象,就是不知道从那儿下手。因为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一个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啥时晕的,当时的情况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他们根本不听你辩解。以前还有个屈打成招,那时他们非说没有口供也能判。我和他爸腿都快跑断了去求人家,没有一个听咱的。她爸就为这事窝了口火,没有多久就走了。”徐玉香边说边抹泪。

“没杀就不错了。当年很多街头小混混打架都枪毙。”宋玉林说。

“说起来是挺害怕的。杀人偿命是老祖宗的规矩。听说这孩子杀人了,我和她爸当时吓坏了。”徐玉香说。

“老父回去讲侬是零口供判刑,不公平哟!这是从国外学的那一套,别的不与国外接轨,拿国外的法律断章取义。”冯翰山有点愤愤不平。

“把社会搞乱了,又怪到老百姓的头上。真正扰乱社会治安的几乎都是官家子弟。”宋玉林说。

“侄女婿说的对哟!不过这是政治,生意人虽然也要讲政治,不合适的话在外面还是要少说。连我们这些政协委员说话都要掌握分寸。”冯翰山显然对国内情况了解的很清楚。

“不怕,咱小老百姓不管那些。”玉林说。

“听老父亲说咱家的房子都拆了,啥都没有留下。”冯翰山转移了话题。

“没了,都盖成厂房了。全村都拆了,咱家更不用说,是村里最老的房子。亏得当时有明骏帮忙,换了个城里的房子。当时我一个女人带着孙子在家,人家叫怎么做就怎么做。房子是明骏找人帮着拆的,家里的东西也全卖了。总算是有人帮忙,家里的那些破烂货还卖了十二万元钱。这点钱我一分也没有动,原想等玉嫽出来好用。不曾想二叔回来了,不但接济了我们,还跟要回了咱老辈的学校,要不玉嫽那能到公司上班,每年还分不少的钱。”徐玉香把往事念叨了一遍。

“老嫂子,咱家的东西可不是破烂货,件件都是宝啊!”冯翰山说。

“宝?我那儿知道。那些东西”四清”时有些被大队收走了,后来又还回来一些。她爸活着的时候,有时还去翻翻。我一个识字不多的农村女人,天天为生活忙活,哪有功夫去看这些。我只知道咱家房子上的木头好,门窗框子钉子都钉不进去。我桌子上那些梳妆的东西,他爸说是老辈留下的。还有两个鸡毛筒,说是什么青花瓷。后来处理的时候都是明骏联络的人。最后只剩下个长命锁,说是老辈的东西。他爸小时候就戴过,玉嫽也戴过,翔宇喜欢,天天挂在脖子上,后来和孩子一起都没有。”提到孩子,徐玉香眼里又掉泪了。

“叔,那个长命锁不值钱,是银子的。就是一个链子下面挂着几个小铃铛,中间刻着花纹。可能是老辈的时候专门请人打的,要不怎么会有冯字呢?”玉嫽说。

“跟你说大侄女,我听你二爷说过,凡是咱家老辈的东西都刻有冯字。因为咱家明代出了个翰林,是个不小的官。在附近也算是有名望的大家。中国不管什么朝代,尊孔敬儒是一贯的。虽然我不清楚祖上都留下了什么,据老嫂子刚才讲放了满满一厢房,估计不会少。”冯翰山说。

“一厢房是真的,都是些破家具。有过年供祖先的供桌,还有两把大太师椅。不少的书,许多都叫老鼠啃了。还有块大牌匾,上面好像刻着冯氏翰林门第几个大字。听他爸生前说,这几个字还是清朝的一个大官写的。一些小玩意儿也没当回事儿,有看到喜欢的就拿走了。你想想,当年我门帘上拉的线绳上还拴着两个叫什么玉剑坠的东西,磨的铮亮,真滑溜。”徐玉香说。

“我小时候喜欢到厢房里乱翻,看到那些古画还害怕。”玉嫽说。

“不愧是翰林府,有传统啊,几百年前的东西还能保存下来。真不容易!”冯翰山说。

“都是一股风。前两年市里文化局突然来家里,问还有没有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说要恢复翰林府,作为旅游景点。我跟他们说了,房子上的瓦和木头都被南方人拉走了,家里啥都没剩。又不是值钱的东西,现在又不盖房子,谁还留!”徐玉香说。

“现在有股复古风,许多地方在修复古建筑。咱这个地方古迹遗存比较少,地方有想法也正常。虽然说大部分都是为了增加景点吸引游客,终究是一种文化寻迹。我赞成这件事,市里真要有这个打算的话,我可以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冯翰山说。

“建不起来了,那些老砖老瓦就找不回来。再说咱家那地方现在盖成了高楼。”徐玉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