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将他们带到密林深处,处理过伤口的甘苏抱膝靠着树,阳光透过白雪厚压的树枝,她伸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回忆着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冷箭,鲜血,那么凶残,那么惊心动魄。
时辰面容疲倦注视着她,彭越则在闭目养神。
甘苏扭头觑着躺在一旁的利荏,也不知时辰怎么治的,血止住了,伤口也包扎过了,她问:“他不会有事吧。”
时辰颔首。
甘苏:“那就好……”
时辰沉默,他走到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身旁半蹲下,掌心一拂,一层淡淡的白光落在少年身上,慢慢地,白光在少年胸口会聚成一个球,球逐渐变黑,随后消失不见。
“咳咳——咳咳——”时辰突然掩嘴咳嗽起来。
彭越猛睁眼,迅速窜到他身旁,“面瘫?”
“咳咳……”他摆手。
甘苏看着他不适的模样,关切问:“你没事吧?”
时辰冷漠摇头,在甘苏身旁坐下,人倚着树,显得异常虚弱。
甘苏抿唇,心中隐隐有担忧,却没敢多问。
彭越在二人面前坐下,手里摆弄着一朵野花,“面瘫,你确定这个孩子就是子白的心结?”
“嗯,他身上有子白的气息,”时辰睨了眼少年,“气息似乎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那子白会来吗?”
“会的,如果这个孩子真的这么重要。”
甘苏听着二人交谈,发问:“你们说的子白,是利荏的亲人吗?”
彭越听着甘苏的话,吃惊:“啊?”
时辰也扭头看她,眉梢微扬,有意要听她说下去的模样。
甘苏尴尬笑了下,说:“利荏是个孤儿,听你们那么说,我就以为子白是他的亲人……”
彭越眼睛亮了,“面瘫,有这个可能诶!”
时辰手指敲打膝盖,面无表情说:“子白成为第一个时的时候,我还不是守护者,所以他的过去我不清楚。”
彭越耸肩,“那就只有等子白出现才能知道了”。
什么成为第一个时……甘苏听得云里雾里,他们的对话,她总是无法理解。
甘苏低头看到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她伸出手,问:“这个戒指是干嘛的?”
这个问题她昨晚还没问完,他们就消失了。
说到这个,时辰忽地偏头看她,彭越也眯起双眼打量她。
甘苏不自在:“怎么了吗?”
时辰抓住她的手,摩挲那枚戒指,感受到他手的温度,甘苏身体僵直,虽然知道他只是为了摸戒指,但她仍不太自在。
时辰:“戒指是我用来感知你的,这样我能知道你在哪儿。”
“哦。”
时辰觑她,眼神深幽。戒指戴到她手上之后,他急着去找子白,并未试着感知过。
当他回到客栈,发现她不见了,想通过戒指寻找她时,却失败了。
时辰沉声皱眉道:“可我感知不到你。”
甘苏:“嗯?”
彭越忍不住插嘴:“我们找了你很久,但都没找到。突然面瘫说听见你的声音,那时罗经仪有了反应,他才感知到你在哪儿。”
甘苏低头,她那时很绝望,而在这里能依靠的、第一个想到的,只有他,所以她诚心祈祷了。
彭越纳闷:“甘苏,你真的喊面瘫了?我怎么没听见……而且这儿离我们之前在的地方隔了几座山,你得喊多大声啊。”
“没有……”
“没有?”
甘苏嘀咕:“我没喊很大声,我就轻轻喊了两声……隔几座山是不可能听见的……”
听甘苏这么说,时辰眉头微蹙。
彭越歪头思考,视线饶有意味在甘苏和时辰间来回。
“面瘫,你手干嘛呢。”
“嗯?”时辰这才发现他依旧抓着甘苏的左手,无意识摩挲着那个戒指,他松开,将手搁回自己腿上。
甘苏把手缩回袖子里,头转向另一侧,耳朵泛红。
彭越托腮,好奇问:“面瘫,那你现在能通过戒指感知到吗?”
时辰摇头。
“你俩真是奇了怪了……”
时辰嘴唇微抿,他隐隐觉得有什么抵制了他对戒指的感知,但似乎又有契机可以解开约束。
“咳咳……咳咳……”忽地,时辰又闷声咳了起来。
彭越面色不悦,“面瘫,你……”
“我没事。”
“你这样还叫没事?”
“午仓。”时辰低斥。
彭越看他一眼,负气起身向高处走,走得很远,一人坐在崖边的的大石头上。甘苏觑着时辰,想到她之前所见的画面,心中愈发担忧。
甘苏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开口问:“你怎么了?彭越他好像很担心。”
“你也在担心。”他的语气淡冷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事。
“我……”
“你的眼神很直白。”
“是嘛……”
甘苏尴尬一笑,她可能怕他死了,她回不去吧。
时辰抬手,又对甘苏做了一遍那个动作,从眉心到鼻尖。
甘苏很舒心,她不自然地摸摸鼻头,这是第四次了,“这个动作彭越好像一直很喜欢。”
“你不喜欢?”
“啊?我……”甘苏顿时语塞。
时辰淡淡道:“我感受到你很喜欢。”
甘苏低头咬唇,耳朵红透,她的确很喜欢,这个她也表现的很明显?
时辰:“只要我想,我能感受到你的各种情绪,这是一种能力。”
“哦……可为什么对我做这个动作……”
他平淡道:“为了让你安心。”
“……”甘苏沉默,她虽不太明白,但也不再多问。
时辰瞥一眼甘苏,随后阖眼休息。
甘苏尴尬润下嗓子,看他似乎很累,也不再搭话。
甘苏倚着大树,她望一眼远处折着小树枝的彭越,悄悄起身向他走去。
冬日风景萧瑟,从崖边眺望而去,入目的除了白,还是白。
彭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说:“你不休息?”
“我不累。”甘苏坐在一块石头上,手托着脑袋,纠结许久问:“他怎么了?感冒了吗?”
显然,她问的是时辰。
“真感冒就好了……”彭越叹口气,撇嘴说:“日晷破裂的时候,他就受伤了。为了维持缺口的平衡,需要消耗很大的精力。”
甘苏怔愣,受伤了?
彭越没好气瞥她一眼,继续赌气说,“面瘫为了帮你治伤口,浪费心力;昨天为了找戒指,浪费心力;今天为了找你,又浪费心力;找到你又为了救那个孩子浪费心力。
更何况还要找子白……我看他迟早把自己耗死……哼……”
甘苏呆呆听着,她不知道那人做了这么多,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漠严肃的一人。
彭越扔掉手中被他折得稀碎的枯枝,张开双臂感受风的流速,他无奈笑说:“面瘫他……是最称职又最不称职的时间守护者。”
甘苏体会着这句话。
“甘苏。”
“嗯?”
“你不是好奇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吗?”
甘苏眨眨眼,刚才时辰跟她提了,应该是让她安心的意思吧。
见甘苏不答,彭越接着说:“那个动作叫日规。每任守护者的日规都不同,可能是握手,可能是拥抱,而面瘫的则是这个。”
甘苏仰头,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时辰的动作。
彭越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说:“日规是祝福,是守护,是承诺,是温暖,是爱,是美好的一切,只要是他想让你感受到的。
当然,随着他的心意,日规所代表的东西也会改变。”
甘苏似懂非懂点头。
彭越望着甘苏认真倾听的模样,思忖半晌,弯腰凑在她耳边又说了句什么。
几秒后,他转身离开,“我回去了。”
风吹动甘苏的发丝,她呆愣许久,忽地低头一笑,带着几许沮丧。彭越最后的话,让她有那么些怅然若失。
彭越说,那个动作对她来说,也代表着遗忘。
只要离开辰缚,这里的一切,她都将不再记得。
甘苏一人在石块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阳的余晖渐渐被暗黑取代,她才低头往回走。
短发被风吹得狼藉,甘苏抬头绑头发的那刻发现,不知何时,那人靠在树边望着她,西服笔挺,只是太过遥远,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是一如既往冷漠的吧,她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