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凤相府,书房。
此时节堪堪入夏,天气已经让人不得不换上轻装,此时路过书房周围的相府下人们却总觉得忍不住要打寒颤,纷纷猜测房中发生了什么。
凤景云负手站在书案后,略暗的环境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书案前厚重的地毯上一美妇携着一少女面上梨花带雨,肩膀不停的抖动似是压抑着不敢哭出声。
良久,凤景云一声轻叹,缓缓道:“天家姻缘,圣命难违,身为我凤家嫡女,言姿,你可不能不懂事。”
今日下早朝皇帝特地多留了他大半个时辰,堂堂一国之君与他谈起了父母之心,就是为了曜王的婚事。一国之君将一件明明可以直接下旨命令的事,拉下脸询问当事人,他能不答应?这不是给他脸面,也是来自于帝王的试探,他敢不应?
应下了,家里可就是一团乱,不应,呵呵,只怕没有机会再乱了!
夫人女儿都哭过了,他骂也骂过了,尽管自己只有这一个嫡女,自己也是万般不舍,但区区一个嫡女与家族比起来,如何取舍凤景云心里完全有数。
凤言姿跪在地上,只觉得身处冰窖,父亲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即便是她再傻也能明白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如今,她只能自己想办法自救。
“娘,我们走吧”凤言姿踉跄起身,有些僵硬的去搀扶为自己碎心的母亲。事已至此,在这里跪父亲也没有用,她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了保全凤家已经决定放弃她了。
张氏起身本欲再言语,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加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凤言姿低着头沙哑道:“父亲,女儿退下了。”
也不待凤景云回应,扶着母亲张氏就出了书房,不管身后的凤景云是什么表情。
书房闹了一通,母女俩皆有些狼狈,在下人们惊异的注视下回到凤言姿的院子。
遣散了下人关上房门,张氏终于忍不住问女儿是怎么想的,原本她已打算为了女儿豁出自己这条命,却被凤言姿暗示拦了下来,难道是女儿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没有了外人,凤言姿眼神都变得有些凶狠,与对外的凄楚温善截然不同。
“娘难道还不了解父亲?父亲会为了女儿一人搭上整个凤家去抗旨?”
张氏一愣,抗旨?是呀,凤景云是一国丞相,一旦抗旨只怕保不住的不止是丞相之位,还有整个凤家都要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
想到这里,张氏眼神一片死寂,凤家没有儿子女儿却不缺,可是只有凤言姿是她生的,女儿要是没了,她可怎么活?
“嫡女,嫡女!姿儿,若早知道这嫡女之位会害你至此,当初那白真真我就……”激动喊出原以为早就被自己遗忘的人,让张氏一下子噎住。
“呵呵”凤言姿不觉意外的笑出声:“娘终于想起来了?女儿记得白真真那个短命鬼,当年不是给我生了一个嫡女妹妹吗?”
嫡女二字刻意加重,意思不言而喻。
张氏眼睛一亮:“对呀!”不过几年,她竟给忘了,白真真是平妻而不是妾,那她的女儿就是凤家嫡女。皇上要的是凤家嫡女,可没指名要哪一个,即便是那贱人的孩子也是个短命的也无所谓,这些年大概也只有少数人依稀记得凤家有这么个女儿,长什么样子谁知道?要的是一个身份,其余的不重要。
话已至此,母女二人心照不宣,冒名顶替是有风险,不过顶替的注定活不了几天,暴露的可能性非常小。
张氏当即拍案:“立刻派人去找,找不到就找与那贱人眉眼相似的,圣旨大概就在这几天就要下了,要尽快找到能接旨的人!”
凤言姿这才带着那么几分真心的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既能解决当下自己的问题,又能解决当年母亲没处理干净的事儿,这事儿要是顺利办好了,她就该轻松多了。
可惜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些人做事老天就是不会让她轻易随了愿!
敲门声响起,让正准备起身开门唤人的张氏吓了一跳。
还未等两人开口,门外的人便急道:“夫人,大小姐,宫里圣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相爷正在摆香案准备接旨,老爷吩咐请大小姐沐浴更衣准备接旨。”
“什么!”回话的家仆刚说完,面前的房门就猛地被打开,伴随着张氏的一句怒吼:“你说什么!”
家仆没想到夫人会是这种反应,吓得腿一软就跪下了,嘴唇都打着哆嗦:“夫人,相、相爷让夫人小姐沐浴更衣准备接旨。”
还坐在里屋榻上的凤言姿一听这话,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这么快?刚才想的办法是不错,可是哪曾想到圣旨来的这么快,再好的办法没有时间去实施有什么用!
凤言姿这会儿不仅笑不出来,甚至在下人面前连最基本的大家闺秀的姿态都端不住了,从里间到房门这不远的几步竟踩到了裙角,若不是张氏扶了一把,今日凤言姿这脸可要在满院子的家仆面前丢尽了。
凤言姿一言不发,拉着张氏就走出房门朝着院子外面走去,两人的贴身嬷嬷和丫鬟也是懂主子脸色的,交代了其他人不许跟着,她们这才跟了上去。
“娘,那贱人住哪儿的?”走出去好远,凤言姿才来得及停下来问张氏。
被拉着走的太快,常年养尊处优的张氏有些受不住,大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两人不顾形象的样子,张氏身边的老嬷嬷机灵点儿,小心翼翼的问:“大小姐问的莫不是白……”
“是”凤言姿打断,老嬷嬷知道也罢。
老嬷嬷也是个利落人:“大小姐请随老奴来。”
张氏松了一口气,老嬷嬷算是给了她喘息的机会,看着丢下自己这个“累赘”远离的女儿,张氏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不过想想自己女儿现在的情况,缓了口气在另一个嬷嬷的搀扶下连忙追着凤言姿背影去了。
诺大的相府,越走越荒凉,凤言姿也有些受不住了,越走脸越黑,她从不知相府这么大,还有这种杂草丛生的地方。
“张嬷嬷,还有多远啊?”语气中带着凌乱的喘息,显然已经累了,少不了夹杂着几分不耐烦。
“不远了,就在前面”张嬷嬷也喘着粗气,她比张氏还年长一些,能撑到现在也是平时跑腿锻炼的多。她虽然不知道夫人和大小姐这么着急作什么,也知道这种紧急关头还是不问比较好。只得耐心解释:“这原是相府下人住的地方,后来因为离主院太远下人们也觉得不方便,就都攒到前院附近,这儿就一直空着,后来,老爷不愿意见那个白氏生的,夫人就在这儿收拾了个院子让那奶娘带着住在这儿,这么些年府里丫鬟仆从换了不少,现今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这里有人。”
嬷嬷低头讲着,身边的凤言姿却突然停下脚步,张嬷嬷一抬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这……这……”
不怪张嬷嬷震惊,一片荒芜中,独独这院子周围干干净净,杂草什么的,是一根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