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狂与郭七分各自后退数步，郭七分正好倚靠在一颗弱小的树干上，缓缓滑了下去。
萧秋狂也不好过，强提一口气扶住了另一个歪脖子矮树。
“胜负已分……呵呵呵……”郭七分还在笑，他已无力站起。
刚刚萧秋狂打他那一掌已经震碎了他的心脉。
萧秋狂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受的伤不致命。
但一时半刻却无法凝聚内力，更别提杀人了。
萧秋狂甚至暗暗后悔当初没有从酒仙崔开那里拿一坛聚拢功力的酒。
“你虽然没有什么独门绝技和招式，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还同时修炼了第二套内功心法。”
笑过以后，郭七分的语气趋于平缓。
“我本也应该料到的，你出自萧氏山庄，那玄武真经全册尽被你所得，也不足为奇。”
萧秋狂擦了擦嘴上的血迹，“你是第一个让我受伤如此严重的人，现在有人来杀我，我可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那是必然……我这掌法，是可以暂时散掉你的功力的！”
郭七分微微惨笑，他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太像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你即便受伤这么重，也不会死，而我便是你成名之路上的第一块踏脚石，真正的踏脚石……呵呵呵……咳咳咳……”说到最后，郭七分一边咳一边笑，嘴里还流着血。
“我才不在乎什么成不成名呢……”萧秋狂深呼吸一口气，“我只是想活下去，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因此才会去寻找良方压制心魔反噬，才会去药王府寻那太极龙丹……杀你，只是顺带的。”
此话一出，郭七分愣住，但随即又咧嘴笑了笑。
“真没想到你杀我竟然不为名，我本以为你是要正名，让世上的人认为你不是魔道中人。”
“看来我错了。”
“你可知道，我年少之时也曾想仗剑天涯……”
萧秋狂眉头一皱，这是要讲故事？
“你无需多疑，我已活不长久，只是一些心里话，想与你说。”
郭七分摆摆手，示意萧秋狂稍安勿躁。
“我已无力回天，只是回首我这一生，有傲气也有惘然。”
魔头有傲气，名正言顺。
魔头有惘然，匪夷所思。
历来的魔头不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么？
带着这种疑问，萧秋狂继续听了下去。
反正现在自己也暂时功力散尽，重新聚拢还需一些时间。
黄少志还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能听到两人谈话却无法插言。
许多愁依旧昏迷。
药王府大管事，似是恢复了一些喘息，只不过还在那简陋棚子里微微呻吟，看那样子不调养个一年半载是别想下地了。
“幼年时期，我孤儿一个，七位师父在荒山野岭发现了被遗弃的我，将我带走扶养。”
“那个时候，七位师父还没有江南七魔的称号，他们本身也不是魔道中人，只是几个趣味相同的好友，结伴闯荡江湖。”
“我接受师父们的教导，他们把当年那勉强能在江湖上立足的功夫，全都传授给我，毫无保留。”
“随着我慢慢长大，我也深知这天下之大，以及武林巅峰之向往。于是我给自己起名叫郭七分。”
“好景不长，七位师父卷入了一场江湖恩怨当中，机缘巧合之下，竟误打误撞得到了一位魔道巨擎的功法秘籍。”
“世人都以为我是后来才得到的那秘籍，其实不然，我的七位师父早就得到了，由于他们资质不够，因而后来才给了我。”
“正是因为这功法秘籍，七位师父招来了杀身之祸。”
“上一代武帝郭立青麾下的得力干将，也就是当代武帝商终烈，他的眼线得知了我七位师父拥有一部高深的武功秘籍，竟然秘密派遣高手前来追杀！”
“师父们带着我暂时躲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不信武林盟主最有资格的继承人商终烈，竟然会为了一部霸道功法暗下杀手！”
“我和师父们躲过了灾劫，可师父们的家小同族，全部死于非命！”
“七位师父疯了，他们变疯的同时，还立下誓言永不做善人，并且要与武林同盟势不两立。”
“因而，他们便入了魔道，不过由于资质太差，功力不济，多年来也只能做些偷鸡摸狗，欺压弱小的行径。”
“他们注定无法报仇，因为当年参与暗杀的人，后来也都被灭口，此事死无对证，师父们一直疯疯癫癫的活着，时不时杀个人解解气。”
“那你呢？”萧秋狂忽然问道。
“我？我也疯了。”
郭七分继续道：“我受师父们养育之恩，他们的遭遇，我感同身受，尤其是我们最后赶往大师父的家族，却已经来不及，那惨绝人寰的屠杀，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大师父亲眼看到几个孙儿被杀，若不是其他几个师父拼死护着我们赶紧逃离，也是活不了的。”
“大师父的眼睛，便在那之后哭瞎了。”
“从此我暗暗发誓，一定要练就无上神功，为师父们报仇！”
“师父们神智疯癫，要求我修炼那魔道巨擎的霸道功法……”
“咳咳咳……”话刚说到一半，郭七分已经咳嗽吐血不止。
他快不行了。
萧秋狂见状，赶紧走到了黄少志身前，从他身上摸索着拿出一枚药丸。
那同样是临来之时药王府赠予的药丸，刚才给许多愁服下，效果奇佳。
看着黄少志匪夷所思的眼神，萧秋狂呵呵笑了两声：
“怎么，故事不好听吗？”
“我可是想听他讲完。”
快步走到郭七分的身前蹲下，萧秋狂将药丸送入郭七分的歪嘴里。
郭七分已无力回天，这药丸也不能救活他，不过却可以短暂续命。
也就是一柱香或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咳咳……”郭七分原本黯淡的眼中，立刻又恢复了些许神采，
“你还真是有心……我这死无对证的故事，说出来也没人信……”
“你说吧，至少我在听，至于信不信的，你死以后若是日后我想起来你，我再烧给你让你知道。”萧秋狂淡然道。
“你这小子……其实也是一块当魔头的料……”
郭七分的眼中竟然又有了兴奋之色，他颤颤地伸手入怀，从那一片血肉狼藉的胸口附近掏出一个满是血污的物件，又缓缓递向萧秋狂。
萧秋狂眼神微眯，勉强认出那是一块写满了字的兽皮。
“这上面是我七分魔功的掌法……你拿去……”
“我不要，我不学魔道功法。”萧秋狂说的很干脆。
“你那血玉奇术只练内功并无招式，这是你最吃亏之处，练就我这魔掌，不仅威力无边，还有打散对手功力之效……”
说到这里，郭七分给萧秋狂使了使眼色，“你不想我这功法落入他人之手，再危害江湖吧，嗯？”
萧秋狂听言，便接过了那块兽皮。
“我若练了这掌法，不会也想生吃蛇肉吧？”
“你有血玉奇术辅佐修炼，必定事半功倍！”
“我杀了你七位师父，如今你也快死在我手里，你如此这般，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还是有些不信。”萧秋狂虽然这样说，但已经把那块兽皮揣入怀中，任凭一旁被点穴的黄少志双目瞪圆，也不予理会。
“难说……呵呵呵……”魔头笑得很奸诈，却又开始说他自己的事情。
“我那时开始修炼魔道功法，继而心性大变，但为了师父们，我必须要练成天下第一！再不济，也是江南第一！”
“你必然知道武榜之上的排位水份颇大，但你又是否知道那武榜前十，每一个排位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吗？”
“就拿武榜第一的商终烈来说，就算是武榜第二第三加起来……不！就是两个武榜第二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因此，我想杀商终烈，难如登天，可就算是这样，我还要去做。”
“大门大派，有数不尽的人脉资源，丹药良方，就算是一些庸碌之辈也能鹤立鸡群。”
“可我不一样。”
“我与师父们最初终日惶恐，惧怕再有杀手杀来从而躲避追杀，为了生存也杀了不少无辜之人灭口，直到后来商终烈成为一代武帝，倍受天下人瞩目，如此一来一些动作也就不再。”
“于是我开始冒出头来，开始不择手段。”
“为了得到更多的功法心得，保命的丹药良方，我便展开了杀戮。”
“而在这过程中，我还发现了一个个不为人知的秘闻。”
“我深入各个世家或门派的密室、禁地，发现大多数名门正派实则都是鸡鸣狗盗之辈！”
“他们当中有些干过的龌龊事，连魔道中人都望尘莫及啊！哈哈哈……咳咳咳……”
“知道的越多，我就越发觉得，这什么江湖正道什么武林同盟，就是个笑话！”
“加上商终烈这样的小人行事，我年少时所向往的一代武帝之位，也在心中一落千丈！”
“于是我开始大杀特杀！”
“以至于后来那些名门正派，我都懒得去查他们是否有龌龊之事。”
“全杀了便是！”
“哪有什么无辜！”
“就算当下无辜，其后代也难免不变坏！”
“有多少正派弟子家族传人，其行径令人发指！”
“由此，我便成了魔道中人，杀的人太多，我的心性也完全变了。”
“如果说唯一没有变得，那就是要杀商终烈吧。”
“我的七位师父，也是因为我的名号，才一同被列为魔道中人。”
“他们打劫你，抢你的血玉镯，也是为了给我所用。”
说到这里，郭七分抬头，凝视那荆棘草木之后。
萧秋狂也感应到了，也与郭七分一样，看向一边。
杂乱的悉悉声传来。
“南江城的正派世家，应该都来了吧？呵呵呵……”郭七分呵呵笑着，又一撇萧秋狂，转而问道：
“你说，他们是先杀我，还是先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