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刘祥才知道那些官绅们,都是什么样的饭桶:如何瑾这等算无遗策,且料事在先、准备周全的家伙,那些官绅们竟然会认为,人家是不学无术的蠢蛋!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将人家当傻子,孰不知人家反而跟看猴戏儿一样,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可自己这里已图穷匕见,再毫无转圜的余地,仍旧只能咬着牙辩解道:“百姓们,千万别被他误导了。”
“换成你们自己是盐商,最后能不留一点救命盐?市面的盐价之所以被炒得如此之高,还不是因他贪得无厌,向盐商索贿不成,还下了禁盐令所致?”
说到这里,刘祥便向前一步,大声疾呼道:“明明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怎么能让他空口白牙,就给颠倒了黑白!”
“百姓们不要怕,只要还有本官在,一定能庇护你们。我们必能扳倒这个作孽的贪官,挽救淮安乃至大明的盐业!”
刘祥这话一出口,当然也有些作用。毕竟老百姓的心眼儿,可没这些当官儿的多,一下就被忽悠瘸了。
是呀,到底谁才是坏人啊!
戏文可不是这样唱的啊怎么真实的案件,跟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一时间,百姓们有认为盐商是坏人的,因为盐价高了,盐商们也的确巧取豪夺,抢了他们的产业;可也有认为何瑾是坏人的,要不是何瑾向盐商索贿,下了禁盐令,市面的盐价怎么会一下飞涨?
看到这种情况,何瑾也知道自己必须亮底牌了。
一扬手开口言道:“百姓们,这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到底是我为了向盐商索贿,还是用计逼他们露出马脚,你们亲眼看一看不就全明白了?”
这话是句公道话,瞬间引得百姓们的纷纷赞同:“不错,只要我们能去各大盐行里看看,他们到底还囤有多少盐,一切全都清楚了!”
“没错,盐商的仓库假如真的没多少盐,就说明何大人是在说谎;可盐商那里假如还有大批的盐,却黑了心不卖给我们,那就是他们不对,是在变着法儿坑害我们!”
何瑾闻言,才不由暗暗点了点头:百姓虽然愚昧,但也不会是傻子。毕竟,无论看起来多么无懈可击的阴谋,可因为本身是假的,就有致命的漏洞。
而这一下,却将刘祥彻底逼入了死角:“何瑾,你不能这么做!”
“盐商们合法经营,就算你是掌管淮安一地的盐司同知,也不能搅扰淮安的市面,查抄盐行的仓库!”
“胡说个狗屁!”对付刘祥,何瑾可没半点的客气,道:“士农工商,最低等的商贾竟敢坑害务农的百姓,你这狗官还懂不懂轻重先后?”
“另外,身为盐司的同知,本官自有打击不法盐商、整顿市面盐价的职责,查看他们仓库又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他随即忍不住又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道:“最后,我可没说盐司衙门动手。毕竟我们盐司衙门可没有自己的监牢,就算抓住了那些囤货居奇的奸商,按规制也只能交给你知府来审理。”
“可你的底细我早就调查清楚了,又怎么能让你们钻这个漏洞?”这时候,何瑾便看向一旁的李承祐,道:“大侄子,该你场了。”
李承祐显然也有些激动,同样一张密令拍刘祥的眼前,道:“刘大人看清楚了,这是陛下给牟指挥使下达的敕令,命我们锦衣卫全力,协助何大人调查淮安盐业一案。倘若大人不服,尽可奏”
“嗯,奏弹劾什么的,恐怕还是先免了吧。毕竟按照叔父的说法,这些奸商恐怕要被关入我们锦衣卫衙门中。而他们那些小身板儿,估计半个时辰都撑不住,就会指认大人同流合污的。”
说到这里,李承祐又忍不住冷眼一笑,道:“依我看,大人还是想着,如何先保住不让我们锦衣卫锁拿住吧”
说着,嘚瑟过头儿的他便大手一挥,对着眼前的锦衣卫吩咐道:“孩儿们,去将这些时日调查清楚的盐商仓库,给本千户查个底朝天!”
然后他当然也被何瑾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儿:“你也飘了是不是?一个个怎么净好的不学坏的学,我运筹帷幄的本事儿没见你们学多少,抢戏出风头的本事儿倒是挺有长进啊!”
李承祐就郁闷了:叔父,给点面子行不行,我好歹也是锦衣卫的千户了,又当着这么多的百姓面儿
张仑却看他幽怨的样儿,忍不住偷笑起来:你一个锦衣卫千户算个屁,爷爷好不容易给我谋了个淮安都司指挥佥事的官儿,正四品,还不是照样被叔父拍后脑勺儿?
不管怎么说,五百余正牌的锦衣卫,又同千余名都司精兵,还有盐司的兵丁很快编好了队,开赴到淮安各大盐商仓库。
何瑾打头儿带领的一队,目标当然直指瑞祥盐行。毕竟这个时候,他很想看看那位钱老板,会是怎样的目瞪口呆。
一队百余人外加看热闹的百姓,足足有千余人,浩浩荡荡地杀向了瑞祥盐行。
门口的小伙计这次看到何瑾,可没有恭恭敬敬请安了,而是发出了跟萧敬丘聚一样的公鸭叫嗓,吓得魂飞魄散就向后面跑去了:“掌柜的,大事儿不好了,那个死要钱的何瑾又来了!”
本来还一脸得色的何瑾,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大手一挥道:“给我抄!给我狠狠地抄,连条底裤都不许留下!”
百余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和都司军余蜂拥而入,见保镖护院儿就打,见伙计账房就关到一边。
可开始砸东西的时候,何瑾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急声高吼道:“都有点眼力见儿!这里面贵重的东西可不少,抄了后都是咱们的!”
一听这个,那些保镖和护院儿可就惨了。
毕竟这些锦衣卫和军余们兴致来了,不过过瘾是不行的,可东西既然不能乱砸了,只能在他们身出气。
何瑾、张仑和李承佑这三位,则背着手闲庭信步,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样,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还不时点出屋里值钱的物件儿。
钱华这会儿就焦头烂额地跑了出来,看到眼前情况后显然大吃一惊:“何瑾,你怎么?”
“狗东西!”张仑当即一个耳刮子扇他脸,喝道:“叔父的名讳,是你敢直叫的,是不是不将我张仑放在眼里!”
“张,张小公爷?”英国公张懋的孙子,没想到钱华竟然也知道,诧异不已道:“小公爷你怎么会?”
这下,李承祐心里就不舒服了:啥意思,张仑你认识,我我虽然没他那么厉害的背景,可一身的妆花飞鱼袍,也不是戏服好不好?
于是,他前也一巴掌抽了过去:“怎么,觉得我李承祐不了档次,不值得钱老板认识?”
钱华这会儿简直快要哭了,他比刘祥还不如,根本不知道张仑和李承佑,怎么就跟何瑾搅合在了一块儿。
早知道人家有两位这样的大侄子,他就是割肉,也要喂饱何瑾啊!
可何瑾却一声不吭,在一堆破烂里寻找半天,找出把还没彻底散架的红木椅子后,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然后,他手打着拍子,悠闲地唱道:“唉,我家的这侄子,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