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放月假回家,看到特别关心列表里荀香仍旧灰白的头像,想起初中毕业那天莫诗说的那句话:我与荀香,一窝鸟蛋,长大以后,终要各飞西东的。
嗯,终要各飞西东的。我在心里默念一遍。
上一次见到荀香,是什么时候呢?我记不清了。好像上了高中以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想来还真的挺可笑的。两个人,从形影不离到渐行渐远,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由,只是因为,距离远了,时间长了。
“昔子,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永远不会变的。”耳畔回荡着的,依旧是五岁那年她勾着我的手指说的那句话。誓言,在时间面前那样苍白无力,留不住远去的我们。
推开窗,又一缕杨花缓落于我笔端,我笑,原来所谓青春,不过是梦里荒唐,添了几分意气和狂妄。
2
拿着最新下来的期中考试成绩,奶奶叹着气数落我几句后又说起荀宁,她说,我若能有荀宁一半努力,也不至于考出这样的成绩。我没答话,默默退回书桌前坐了。努力吗?我伏在桌上,将脸埋进臂弯里。没有在哭,只是心里有些委屈。成绩单上的数字,无言否定了所有。
大抵年少的烦恼皆是如此,为成绩,为分数,为心中那份放不下的骄傲,谓:求之不得。
提到荀宁,自然又让我想起荀香。期中考试结束了,她会不会有时间和我聊聊了?她考得好不好……有很多话想问出口,但答话的人,不在我的身侧。想起小时候,荀香常和我一起,边荡秋千边抱怨她哥哥不近人情,目中无人。我记得她那时说的话,浮于表面的全是对荀宁的不满。那时候的我们,说话做事都那么幼稚,轻易的就去诅咒一个人,轻易的就相信了永远。可现在,时间连回忆的间隙都啬于施舍。曾经那些诅咒的话,兜兜转转,最后圈住我们自己。
记忆里的荀香,短头发,牛仔裤,活泼向上,唯一的烦恼就是有荀宁这么个哥哥。荀宁,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出奇的早熟。他只比荀香大一岁,但我和荀香荡着秋千玩着泥巴的时候,他总在算算术、背古诗。从小,奶奶就喜欢拿我和他比。而荀香,奶奶是不待见的。
奶奶是上了年纪的人,有那么点封建。在她眼里,荀香淘气,贪玩,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她怕荀香带坏我,就总让我呆在书房,不许我出去和荀香鬼混。
那时候,我十分羡慕荀香的自由。她的身边人来人往,好像每个都和她关系不错。可我的身边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但其实有些东西从未失衡,我只是没能看到她的伤口罢了,孤独,又可曾绕过谁?
现在,那棵老树下已没了我们当初荡过的秋千,只留下了一截短绳孤零零的挂在树枝上。想起《赠卫八处士》里那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就好像,这么多年,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是一场繁华的梦境,冷雨扑面而来,终于将我唤醒。
3
把耳机塞进耳里,调大音量随意地播放了一首歌,前奏是钢琴轻柔的调子。
我没有想过要去找荀香,因为害怕。害怕再见面,却不是那个熟悉的人了。
长大以后,我们身边多出了许多形形**的人。初中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于是她的身边多了晓泠,我的身边,多了莫诗。
“昔子,人是会变的。”初二的那个暑假,荀香这样对我说。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人是会变的。
那晚留宿在她家,洗完澡后,坐在床边看她和晓泠谈论着新出的小说,有说有笑的样子,像极了多年前的我们。可被闲置在一旁的我,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
原来,有些分别早有伏笔,原来,时间不是唯一的罪人。
又怎能说清谁对谁错呢?莫诗说的话那么准确:青春就是部狗血的电视剧,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无辜。
也许,对于荀香来说,晓泠比我更了解她。冠上成长的名字,我们将彼此从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上拉下来,默默地将另一个人扶了上去。
那一夜我没有睡着。
看着窗外的灯一盏盏灭,头顶无际的天空中月明星稀。我不知道,我们会是那其中的哪两颗。我想把荀香的所有都抛诸脑后,不再想,不再提。可记忆从来都不由我自作主张,每次孤独一人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总是她的身影。
看书时偶然看到一句话:繁芜世界里,我们总在相遇,总在离别,唯愿着好聚好散。唯有一句“舍不得你”令人泪流满面,唏嘘不已。
也对啊,事到如今,我仍欠着荀香一句“我舍不得你”。
曾经,我特别讨厌晓泠,正确切地说是嫉妒。她聪明乖巧,又长得漂亮。关键是,她不会像我一样,把一肚子苦水倒给荀香。她的高明,在于她会把所有的心事独自吞咽,即便是受伤也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她的成熟,有那么几分像荀宁。但此刻,我把玩着手中的耳机想起他们,心中却充满了同情和理解。若是没有亲身体验过,谁会懂其中的酸楚呢?
看着天空中仍未散去的乌云,我知道我在等的是一场雨,等它洗去浮华,朦胧远方的世界。
4
今年的雨水好像特别多,整个三月,似乎都在下雨。
有句话说:人矫情起来,看什么都与自己有关。我承认自己是矫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坐着,感伤一场无声的离别。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样,走着走着,自认为孤独。
我没有看透红尘的领悟,但十六年的岁月,穿行于茫茫人海,也学会了看淡这世间风云。我曾以为,万般悲喜千般梦,终究与我无关。
一切都可以原谅。这样劝慰过自己后,我离开房间,去了后院。
院子里的邹皮杜鹃开得正好,每一朵都是青春的模样。我默念着“终于”,却没了后话。有些事情在不了了之之后,终于只剩下一片嘈杂。连同着那些欢笑,连同着那年落幕的夕阳。时间腐蚀一切,曾经的我们,被拆成了我一个人。
在一切都褪去伪装之后,也只剩遗憾了。
我学着不去在乎谁去谁留,只是仍旧眷恋那句“舍不得你”。
怎能轻易舍得呢?那个孩提时代同我一起疯过的女孩,那个为我拭过眼泪,在无数个夜晚安慰过我的女孩,怎能说忘就忘了呢?青春里,所有的磕磕碰碰,无非是亲情叛逆,友情凉薄,爱情青涩。我们只是习惯性地缄默于口,只字不提,让它们在心底发酵,成为秘密。
我轻拾起碎了一地的叹息,看着雨点打落眼前不知名的红花,花瓣落地,沾染上泥土,无奈的歇息,一如人生里,太多的止步,都归于无奈。
思绪无端地飞至云端,当它终于坠回我的头顶,恍觉暮色四合。
不知道这场雨停在几时几分,也不知道阳光何时莅临,我只看到远方不再朦胧的世界印刻着夕阳的余温。
也许,三月的雨想唤起的并非是一场离别,也许,明日的天际或今日的夜空便会散尽积雨云。
最后想写下一句话送给荀香:人来人往的世界里,总会有人与你为伴,以友谊之名,续下华丽诗篇。我只希望你记得,有个人幻想过,那个人是她……
5
拿起伞出门,我突然想见见莫诗。
下过雨的街上少了些许行人。和莫诗并肩而行,一路上絮絮叨叨说起许多往事,但我和她,谁都没有提起荀香。其实,她比我更明白:有些事情已成过去,应该让它随风而去。
”昔子,一中有没有你一眼相中的小哥哥?“末了,她这样问我。
我笑了,没想到她竟还相信一见钟情的鬼话。她戏谑地问,我也自然戏谑地答。看着奶茶店里的灯光翩然落在她的肩头,突然感到雨中有一缕温暖葳蕤蔓延开来。原是每一寸灯火都因温存这感情而不灭,原是这世间真情平凡至此。
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轻易相信永远,但我相信,我们作为彼此青春里的过客,相遇逢时,自会结伴同行。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