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汗听柳文这般说法，倒是颇有些佩服柳文不畏生死的态度。这世上的人他见得多了，要说这般有骨气的也不是没见过，但大多都是些凶悍的武将，如此大义凛然的文臣可不多见。

其实这也怪不得哈拉汗，他们外族里文臣本来就是少数，一个大帐里站的十之八九都是些凶悍勇猛的将军，忠勇的文臣他自然见得少了。

于是他露出一个不可一世的笑容，向着柳文一摆手道：“那上国使者这边请。”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瘦弱的文官到底能从容到什么时候。

他要看看，等到那大刀悬在柳文脖颈上的时候，柳文还能不能这么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柳文整理好衣冠，便大踏步向着哈拉汗指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柳文都没说什么话，哈拉汗以为他是怕了，所以现在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实际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等到了那刑场，早已经有个壮汉抱着斧头在那等着了。

柳文斜睨了那壮汉一眼，口中“哼”了一声，依旧耀武扬威般大步向着那边走去，几步间便到了那壮汉身边。

那壮汉回头看了哈拉汗一眼，见哈拉汗将手一挥，便准备举起斧头将柳文的人头砍下。

柳文大喝一声：“且慢！”

那壮汉听不懂汉语，手下可是一点没停，眼看着就要动手了，阿米尔用回鹘语急着喊道：“住手！”

那大汉斧头都要举起来了，这么一停差点闪到腰，赶紧把斧头放下往旁边挪了挪，左手按着后腰在那龇牙咧嘴。

柳文回过头来，对着哈拉汗大声道：“杀我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哈拉汗听了阿米尔的翻译，瞪着眼睛笑道：“你今日生死都在我手里，还要我答应你的要求？”

柳文也笑了起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现在连这点规矩都不守了，怎么，我几个条件你都舍不得答应？”

哈拉汗觉得柳文这人挺有意思的，于是道：“你先说，若是合适了，本汗再答应你。”

柳文眯着眼睛点点头道：“好，第一个条件，本使是偃月上国的使节，今日就是赴死也不能堕了吾皇的颜面。所以我不能跪着受死，我要站着死！”

哈拉汗当即点点头道：“这没问题。”

柳文又道：“第二，我死后，不准去我衣冠，我便是在九泉下见到先帝，也还是堂堂正正的偃月之臣！”

哈拉汗想想这也没什么，再说侮辱尸体什么的也没意思，他更想要在对方活着的时候砸碎对方的自尊心。

见到这一点也同意了，柳文继续道：“第三条，就是在我死后，你要把我的头颅悬在你大帐之前！”

这条件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哈拉汗征战这么多年，还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于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文双眉直竖，戟指哈拉汗道：“本使要亲眼看着，吾皇陛下带兵攻入你的大营；本使要亲眼看着，我偃月的铁骑将你踏为齑粉，否则本使死不瞑目！”

他说完这话，转身向南方北平的方向拜了四拜，随即起身道：“来，动手吧！”

哈拉汗一时没有说话，那刀斧手也不敢就动手砍了柳文。

旁边的人问哈拉汗道：“大汗，让人动手吧。”

哈拉汗仍然没有说话，他身旁的人以为他是默许了，于是大声道：“动手，杀了他！”

那刀斧手叫一声好，用力抡起斧头来。

“停！”

斧头即将砍下来的时候，哈拉汗这一声叫喊突然传来。刀斧手立刻停下，这回他的腰是真的被闪到了。

哈拉汗上前两步，对柳文道：“本汗以为这世上的汉人都是些酸腐之人，一个个都是没有骨头一般，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你这样的硬骨头在，好，本汗佩服。”

阿米尔刚刚翻译了一句，哈拉汗立刻拦下他来，让身边另一个人翻译起来。

阿米尔毕竟和双方有旧，翻译的时候难免避重就轻，把一些难听的话都按下不提，所以哈拉汗才找了其他人来做翻译。

柳文听了他的话，皱眉道：“如今说这些有何用，我偃月上下臣民不仅骨头硬，治国御敌更是个中高手。可惜我柳文才疏学浅，除了这根脊梁骨还算硬挺，便没有其他的长处了，所以我只能做这与尔等蛮夷相谈的腌臜事来。”

哈拉汗阴笑道：“好啊，你求死，本汗就不让你死，你回到偃月，告诉你们的皇帝，等着本汗的在她那龙椅上享福。本汗要你活着，要你看着你们偃月的皇帝，跪在本汗脚下俯首称臣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看他当时写给陈文茵的信，只怕他所求的不仅仅是让陈文茵对他俯首称臣吧，他怕是还有更龌龊得多的想法等着陈文茵。

可是现在是在阿米尔身边，他知道阿米尔和陈文茵关系甚好，两人之间的情义他在回鹘就看透了一些，这时候如果把话说重了，引得阿米尔反感，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想到这里，回头看着阿米尔笑道：“等到破城之日，那皇帝就赐给你当婆娘如何？”

阿米尔摇摇头：“论功行赏等到破城之日不迟，如今说这些有些早了。”

即便他现在与陈文茵敌对，可仍旧不喜欢哈拉汗这般随便置喙陈文茵的事情。

其实哈拉汗难道乐意把陈文茵就给了阿米尔？那身在龙椅上的姑娘长得可爱动人，还带着寻常中原女子身上见不到的英气，这样的女子他可舍不得拱手让人。

若是能征服这样的女子，那会是一件多快乐的事情？

柳文最终没有死，正是因为他一心求死，这才保住了性命。

对哈拉汗来说，这个文官的死活没那么重要，现在只要不是在战场上能有所建树的人，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而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们，绝不可能被陈文茵送到这种地方来领死。

他以为柳文只是个炮灰，以为陈文茵不会在乎柳文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