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茵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你要是担心她，就自己来看看她不好吗？”

阿米尔也笑了一声：“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陈文茵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天空。那是南方，越过几座山，跨过几条河，就是曾经的京城——东京开封府。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在那座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旧都里。

现在想想，好像一切都是从哪来开始的，不知到底为什么，两人就走到了这一步，到了这不得不刀枪相见的地步。

“放心吧，她很好。”

陈文茵说完这一句，又沉默了下来。她等了一会，才缓缓道：“她现在做她的穆月盈，你为何不能做穆继宗？”

阿米尔缓缓叹一口气：“是啊……为什么呢……妈妈不喜欢中原。”

艾尔莎的确不喜欢中原，但如果阿米尔和阿依努尔都在中原，她一定也会跟来的吧。这终究是阿米尔在给自己找理由罢了。

他放不下回鹘，那是他从小生长起来的地方，他对那地方有深厚的感情。

他不喜欢中原，那里的所谓人伦礼教逼死了自己的父亲，害的自己母亲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在中原，他喜欢的只有陈文茵而已，可陈文茵的身份却让他望而却步，曾经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就在他踌躇着的时候，陈文茵已经一步步向前走了过去，从高阳公主加了“镇国”，又从镇国高阳公主当上了皇帝。

就这样，两人一次次擦肩而过。陈文茵曾想干脆和阿米尔就这么一走了之，天下的事情都不去管好了。可到了如今，这世上的事情早已不是二人原本想着的那样了，世事变迁，他们早已被卷入时代的洪流中，爬不出来了。

即便到了现在，陈文茵甚至还有着想和阿米尔一同远走高飞的心思，这世上的生生死死都不去管了，这天下谁爱拿走就拿走吧。

可她不能这样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从她兵围东京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这样的选项了。

她自己选择了背负着国家前行，那她就不能继续任性了。

阿米尔缓缓向着远处走去，陈文茵也缓缓向着北平的方向而去。

两人走了不远，却忽然同时回了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陈文茵忽然有跑过去抱住阿米尔的冲动。

她好不容易将这冲动压下来，大声问道：“你没了马，回去怎么办？”

阿米尔似乎笑了，可这里太黑了，她看得不真切。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再说那马本来也不是我的！”

阿米尔说完这话，向着陈文茵挥挥手，转身便走了。

陈文茵想叫住阿米尔，可即便她真的叫住了他，然后又能如何呢？她该对他说些什么？她想说“咱们一起走吧，不再管这世上的一切了”。

可他会同意吗？那时在海岛上，陈文茵已经将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二人下船后分道扬镳的背影罢了。

那一日的阳光真好，将阿米尔远去的身影拉长，长到自己的脚边。可那影子离自己再近，那也只是个影子罢了，终究不是阿米尔本人。

陈文茵也回过头，向着北平的方向策马而去，她让凝脂玉麒麟跑得飞快。

她想要逃走，想要逃离阿米尔身边，她怕继续离阿米尔这么近，自己真的会受不了。

她本以为自己如今心思坚定，不会受到外物扰乱。可当她真的见到了阿米尔，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是那么脆弱。

她多希望阿米尔跟自己说一句：“跟我一起走吧。”

她多害怕阿米尔跟自己说一句：“跟我一起走吧。”

因为如果听到这句话，她一定会抛下自己的一切，真的跟着阿米尔远走高飞了。

她快马来到北平城下，如今回鹘军都在集中兵力攻击北面，反而南面兵力不多，陈文茵带着人马从城南叫开门，快速进了城去。

孟天罡放下北边的守卫工作，立刻过来迎接陈文茵和李喆。

陈文茵见到他过来，不禁眉头一皱，问道：“十叔你过来不要紧吗？”

孟天罡无奈一笑：“我倒是希望有什么关系，可事实上那边有没有我关系真的不大。”

陈文茵一边大步向着北方城墙而去，一边问道：“这话怎么说？”

孟天罡跟在她身边道：“对方只是做出这么个攻城的架势来，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动作，到现在为止打过两次也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陈文茵点点头，他这么一说陈文茵就明白了。

哈拉汗不在乎这一战能不能得到战果，他只是不想让孟天罡有机会派兵出门帮助陈文茵而已。他要的战果只有一条——陈文茵。

可如今陈文茵回了城来，哈拉汗的战果就算是没了。现在只要陈文茵走上城头，哈拉汗就算是失败了。

虽然这次自己被打得灰头土脸，甚而险些丢了性命，但到了这一步，陈文茵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至少她在最后挫败了哈拉汗的算计。

自己贪功冒进，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哈拉汗呢？他不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挫败了自己不算，还想要一战定天下？

想得美！陈文茵想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她走到城墙上，向着下面喊道：“哈拉汗，你就跟朕在这耗着吧，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哪怕十年，朕都能跟你耗下去！”

可下面战事乱作一团，双方距离隔得又远，哈拉汗可听不见陈文茵在说什么，甚至他连陈文茵站上了城墙的身影都看不见。

陈文茵吼道：“来啊，把朕的旌旗举起来给他看看，让他知道，朕就在这里等着他！”

将士们听了答应一声，立刻有人取来了陈文茵的旌旗。

那旌旗竖起在城墙上，宣告着陈文茵的回归，也宣告着哈拉汗计策的失败。

这旌旗不仅仅打击了回鹘的士气，更让整个北平的偃月军群情激动。陈文茵回来了，偃月的皇帝又跟他们站在了一起，这是他们能够继续作战的最大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