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是听着这曲子,明明是寒冬腊月的时候,便如同置身于和煦的春日暖阳当中,迎面吹来的冷风也不再寒冷了,前处的冰湖好像下一刻就要融化开了般。
方归景的眸光微微闪动着,竟不由迈开了步子,向着那琴音的源头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一面想要见见能够演奏出这么美的琴曲的人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一面又在细细地品味,在这个修真界中的人谁不是浮浮沉沉过了半生,若能寻得一知己,该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方归景素来好琴,是青云宗内的长老们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在宗门之中,同他志趣相投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而他的原配夫人便是难得的同他一样好琴的人,只是可惜娄夫人走得早,往后的半生,每每抚琴奏曲的时候,方归景都会思念起自己的亡妻来,他自知自己对于亡妻的爱,已然超脱了男女之间的情爱,更多的还是对人生难得一遇的知己的珍惜,因为珍贵,因为可惜,他才会那般娇纵着自己和亡妻唯一的女儿方秀秀,以至于养成了她现在的模样。
不过此时的方归景已然来不及悼念自己的亡妻,脑海中环绕的满是这遥遥传过来的琴曲,他的心情倏然间紧张了起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就好似是要急着去见久别的故人一般。
终于穿过了横跨了冰湖的小桥,穿过了落了雪的梅树,见到了远处那亭子里一袭素衣,脸上戴着面纱,低眉垂目认真抚琴的女子。
见到这幅画面的时候,方归景倏然间怔愣了一下,脚步没有停下来,仍旧向着琴曲的方向走过去。
那女子的身形容貌在眼中也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一身素衣,眉目之间满是温柔与认真,好似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一般,仍旧认真地拨动着琴弦。
方归景倏然间就想起了当年和娄夫人初见时候的场景,也是在一个小亭子里,她也是这般认真地抚着琴曲,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出现,如今眼前的这一幕,同当年是何等的相似!
他已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加快了速度,不可抑制一般的,各种各样的情愫在这一刻之间统统涌上了脑中,思念、心酸、追悔、缱绻……
他已经分不清楚,他觉得眼前这人就好像是娄清然回来了,回来寻他了……
呼吸猛然加快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方归景已然走到了那亭子里,那里面的女修也已然发现了他,琴音的戛然而止,这才让他的思绪飞了回来。
“清……清然……”方归景垂眸看着女子,失魂落魄般地说道。
女子抬头看着他,眸光微微动了动,随即缓缓抬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缓缓说道:“道友莫不是认错了人,小女……陆合欢。”
面纱倏然间落下,方归景这才看清楚眼前这女子并不是他的娄清然,心中不由一阵落寞,眸光微微动了动,随即问道:“你刚刚弹的是什么曲子?”
话音落下,陆合欢缓缓转回了头去,双手抚在琴弦之上,缓缓说道:“这曲没有名字,小女子也只是随心而感罢了,道友若是懂曲的话,那你觉得这曲,该当叫什么名字才好?”
陆合欢的话音落下,方归景的心脏又是猛然一颤,这话,同当年娄清然说过的一模一样!
余光将方归景的所有表情都看见了,陆合欢低垂着的眸底倏然间划过了一道光芒。
现在的方归景一定十分激动吧,这可是当年他最爱的原配夫人娄清然说过的原话,还好她上一世的时候同方归景因为琴曲打过交道,也知道了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这时候才有手段能够引起方归景的注意,只不过上一世她同方归景相遇之时,她已经同顾清水情投意合了,后来方归景视她为知音,帮了她不少的忙。
这一世顾清水已然变心了,为了能够进入青云宗内门,她也只有自己给自己寻找办法了。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陆合欢又向他看了过去,眉眼之间尽是温柔,眸光微微动了动,随即轻声唤道:“道友?”
方归景被她这一生轻唤迁回了思绪来,对上眼前那张娇美秀气的小脸,眸中光芒复杂地闪动着:“重逢……不如就叫重逢如何?”
话音倏然落下,陆合欢脸上的表情微微停滞了片刻。
重逢?呵,他是再想着同娄清然的重逢么?
不过他们上辈子好歹也是旧识,如今这一次相见,也算得上是重逢。
陆合欢轻轻眨了眨眼睛,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好,就叫重逢。”
“今日不巧,原想着这檀月小筑当中兴许无人,可以来此地练练琴,却没想到竟然能够碰到道友,既然如此,那合欢就先告退了。”陆合欢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头来收拾自己的琴。
见此,方归景的脸色倏然一变,连忙弯身按住了她的琴,说道:“无妨,这檀月小筑是姑娘先来的,方某无意打扰,若姑娘不嫌弃,可否让方某在此,听姑娘练琴?”
闻言,陆合欢的眸光动了动,随即问道:“敢问道友是……”
“在下鹤翎峰方归景。”方归景此时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当自己是一个寻常人一般介绍着,谁知听到他的名字之后,眼前女子登时脸色大变,朝着他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弟子留月峰陆合欢,先前竟不知是方长老,多有得罪,还请长老恕罪!”陆合欢故作惊慌地说道。
她现在制造的是第一次同方归景相见的场景,自然是要将戏做足,方归景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是清楚不过的了,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既不会让方归景心存芥蒂,还会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所以才敢那般做。
果不其然,方归景直接走了上来,亲自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并且开口说道:“你何罪之有,我只不过是方归景,你也只不过是陆合欢,身份,也只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
陆合欢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眸子低垂了下来看向了地面,低声轻轻说道:“长老您的身份尊贵,合欢不敢高攀,怎可和您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