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这次醒来,却只隐隐记得昨夜之事,详悉片段是怎么也再想不起来,那个恍恍惚惚的红衣身影,好似与自己十分贴近,只是妖姬此刻像是个没事人一般,自顾在楼下饮茶,沈星河下楼第一眼便就看见,那个受到众人注目的美妙身姿,一颦一笑皆不是庸脂俗粉可比,但是妖姬并没有笑脸,也不想以笑脸示人,可能这就是吸引所有男人见到其都无法控制自己,从而也丝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看吧……
客栈大门在白日生意倒还算不差,颇有来此停留歇息的一些外地客,沈星河当下尚痴痴的站在楼梯边缘,不知是否该去向妖姬打个招呼,那个正背对着自己自顾喝茶的妖姬。
沈星河自榻上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摸了摸袖中的铁剑,看看还在不在,当然眼下他是放心的,只是方才醒来时的那个第一举动,却是没有如他所愿那般,袖中只是空无一物,若非慌乱间发觉枕边硬邦邦的那把长剑,想必此刻早已大发雷霆不可遏制了。
昨夜发生何事?究竟何事?妖姬意图如何?沈星河想不通,也猜不到,姑且就这样吧,面对这样一个修为高过自己太多太多的女子,沈星河无可奈何,只求对方不再百般刁难自己便好。
至于妖姬昨日提及的青儿,沈星河也料不准她到底是知晓亦或是故弄玄虚,只是现在这关头,妖姬若是不开口,沈星河怕也是懒得问了,凡事总归还是得靠自己。
放眼客栈四周,渐渐满座,清晨前来饮茶小憩之人不在少数,沈星河沉睡一夜昨日酒气也大致散清,意识清晰之下,也无趣品茶,现在形势的确不容乐观,青儿,慕容追安危与否不得知,沈星河心中担忧的不行,终是笃定了主意,只想着向妖姬打了个招呼便就要告辞。
妖姬看似在品茶,当沈星河走过来时,却是发现妖姬只是端着茶杯兀自轻嗅,闭着双目,那长而勾魂的睫毛显得愈发迷人,沈星河一时间微微发愣,毕竟年少,他心中此刻悄然闪过一个念头,若这妖姬年龄不是大过自己许多,恐怕真会将自己的魂儿给勾了去……
“你有这闲工夫发呆,怎就不惦记惦记那小丫头,昨晚出去到现在可是都还没回来。”妖姬忽睁开双眼,直视沈星河,看得后者一怔,恍然大悟,惊呼出声。
沈星河赶忙上楼,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只是才一个迈步要疾奔上去之时,身后妖姬却是忽然出言呵斥住他,只因妖姬斩钉截铁般的说道,卓念瑶不在客栈,的确是彻夜未归。
沈星河忧思重重,心如火烧,想起昨天卓念瑶情绪是有些反常,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不了,这会沈星河只怪自己不懂察言观色,恐是怠慢了卓念瑶令得她心生不快,眼下立刻冲出客栈大门,张目四顾,恨不得大声叫嚷卓念瑶的名字,望她能听见。
客栈内妖姬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从容模样,依旧吸引那些个过往客人们的热切的目光,本是不会逗留太久的人,好像都被这红衣似火的妖媚女子给勾了魂魄,反倒忘了家中的老小妻儿,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一脸沉醉,一脸垂涎……
妖姬从来不会恼怒这些下流男人面对自己模样时的无耻神情,她也不是乐在其中,更像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般,女子容貌绝美,是由父母,是由天生,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生得太美,虽然那貌若天仙的容姿很有可能带来灾祸,但是修为如妖姬,凡夫俗子又怎能近她半分?
沈星河徘徊在街道之中,妖姬就静默的看着他,没有表情,就如看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过客,但是面对这如过客般的沈星河,面对这一脸焦急神色的沈星河,妖姬岂是铁石心肠,她试图还是以那迷人的微笑靠近沈星河而去,但是行至半途,却哭笑不得,那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情绪,望着那踌躇询问街边行人打听消息的一席黑衫在那本该在那等年龄该有的略显沧桑的背影之下,妖姬犹豫了,卓念瑶并非与自己有半点关系,但是沈星河终究是不同,这一刻,妖姬心中愈发认定,愈发觉得这孩子,沈星河,就是她一直要找的人……
沈星河还是锲而不舍,从东走到西,从西问到东,很是形象的把卓念瑶的容貌口述而出。
“大叔,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年纪不大,一身白衣的姑娘,她的眼睛很明亮……”
路过的大叔摇头,撇开沈星河拉扯住自己的手。
“兄台,请问,有没有见过……”
这一次,对方甚至没有听沈星河道完,就连连摆手,加快脚步离去,像是生怕什么祸事会牵扯住自己一般。
沈星河越来越害怕,他说不上有多了解卓念瑶,但是这种情况下,她深夜一人出了门,更何况按照之前所说,卓念瑶与卓不凡关系已近僵硬,想来也是不会去往暮城,但是这大街小巷一一走遍,一一问遍,却没有一丁点那个出类拔萃,在沈星河心中纤尘不染的如冰山雪莲一般的姑娘的消息。
甚至于,沈星河连同卓念瑶伪装时候的白面小生都是很生动的描绘了出来,他一口一个吐沫横飞,说的天花乱坠,栩栩如生,非常急切,却还是无人回应,无人知晓。
沈星河不论走到哪里,无论在这街中来回了多少次,身后却保持有那个,那个红衣如火的曼妙身姿,那是妖姬默默的观察着沈星河,没有任何帮助,没有任何指点,就那般看着,恨不得从头到脚看个透,连同昨夜那般,不放过眉目间的一点神情,不放过口鼻间的一点形状。
大街小巷既已询问了个遍,沈星河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如此一来,卓念瑶岂非离开了此地也不得知了,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再往大了说,卓念瑶也不会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离自己而去,沈星河深知自己认识的卓念瑶绝非这种人,只是,只是现在,却真的就找不到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沈星河重复的询问自己,他问不了别人,别人也回答不了他,他并非自暴自弃,只是想着卓念瑶去向以及安危的时,情不自禁的嘴中就嘟囔起来,这一连串的“怎么办”引得周围行人皆是对他“另眼相看”,更甚者,指手画脚说沈星河是疯子,但是到了说这话的份上,沈星河却全然不在乎,他真如一个疯子一般,只是没有疯子那样的张牙舞爪罢了。
沈星河也想不到自己曾几何时竟然这么担心一个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直跟随着的妖姬,妖姬也是同样的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对沈星河这般关心,难道就仅仅因为这孩子与自己的姐夫,那般相似吗……
卓念瑶在妖姬眼中当然是个小丫头,但是妖姬此刻见沈星河这般着急的模样,终于是改了脸色,以常人漫步的姿态走近原地愣住的沈星河,她知道或许沈星河对自己有些许警惕之心,毕竟当初那会强行掳他上回春坊的方式可算不上友好,现下沈星河一言不发,只想着卓念瑶应该会往那处而去,妖姬也当然估摸的出沈星河的心思,再没有以往那样笑里藏刀般的拿人打趣之态,很是温柔的语气,轻声凑近沈星河耳边说道:“那丫头修为不差,你大可不必太过……”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等亲昵的举止,无疑不是让人议论不休,常人见过妖姬容貌之时,大多也不在乎她实际上早已三十出头的年龄,可惜沈星河却是没有丝毫反应,对于从小生长在蓑衣村的他,无缺大陆的各个位置,各个地方他何尝知晓,本是卓念瑶靠着一丝记忆陪伴带路,现在也不知去向。
妖姬这情绪变化的也没引起沈星河的注意,只是她并没有“善罢甘休”,继续说了声:“那丫头是你什么人,若是你能告诉姐姐,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将她找回来。”
沈星河闻言缓缓回过头来,又是轻微垂下,少时摇头,他也不知,卓念瑶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什么人,朋友?生死之交?除却这些之外呢?
妖姬眼波流转,秋日晴空风云浮动,人生就是白驹过隙,眼前人是否就是心上的那个人,谁也道不清,亦或是未曾拥有,亦或是不敢拥有,沈星河抬头看向那节奏正涌动着的一朵白云,心中期盼能够豁然开朗,但是却更填一重阴霾,他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妖姬听,如同那流动着的云彩一样,语气也变得非常缓慢:“我如今又是孤身一人,究竟是我的错,还是这天的错?”
妖姬微微一怔,嘴唇稍张,尽管是欲言又止,却并没有止住多少时间,伴随着人来人往,渐渐嘈杂起来的街道,妖姬盯着沈星河,端详他的五官面容,不由自主般的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沈星河的额头,将那稍显凌乱的鬓发拨开,鬓间,已再不是少年该有的白净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