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梁浩然?”徐成亮冷不防问了一句,脸色并不太好。
我不擅长撒谎,尤其当别人凝视我的时候。“嗯,我们是高中同学。”
徐成亮的语气含着几分我猜不透的嘲弄,沉默许久才冷声问道:“只是高中同学这么简单?我看他刚才盯着你的眼神,就像要把你吃了似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灼灼逼人的徐成亮,心里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如实回答:“他是我的前男友。”
男友和前男友,只差一个字,关系却相差十万九千里。
绿灯亮起,徐成亮一声不吭踩下油门,冷冷地说:“离他远一点。”
我不猜不透徐成亮说要离梁浩然远一点是什么意思,更何况我们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即使还有其他关系,也与他无关。
“合同一天还没有签下,你还是詹总的人,要注意分寸。”徐成亮小声提醒说,可是字里行间透露出不耐烦的语气,在我的心里看来带着说不清的浮躁。
午餐是在公寓附近的餐厅解决的,徐成亮从万利离开以后,态度变得怪怪的,闷头不说话。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放下车窗探出头叫住了我。
“小梦……”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回头的时候刚好对上徐成亮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照顾好自己。”
“好!”我挥手朝了笑了笑,心情却依旧绷紧。
照顾好自己,是我听过最温暖却无助的话。我一直努力照顾好身边的人,例如詹佑成、李展豪,甚至掌心,却从没考虑过自己。
当我踏出电梯准备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脚步顿时停住了,盯着公寓门口一团小小的身影,许久才反应过来。
我下意识想要逃离,可是程思雅虚弱无助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小梦,我们能不能聊一下?”
如果我说不行,可以吗?
其实我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坚强,有些想要逃避的事情,依然不希望独自面对。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我独自面对周进轩老婆和詹母时,根本不会有丝毫退缩的想法。那时候我只有一身孤勇,心里只想着要保护怀孕的张欣,即使挨刀子也不会退缩。
可是当程思雅优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我却有种临阵退缩的想法。
我猜程思雅能找上门,就不会那么轻易回去。她看起来柔弱,可是内心却无比坚韧。如果角色对调,我也不一定有勇气独自找上门与情敌正面交锋。
程思雅喝了一口温水,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息怒。看得出来,她的家教很好,能做到处之泰然、波澜不惊的女孩并不多。
“我应该早就猜到你们的关系。”程思雅开门见山地说,视线就像漂浮一般落在我的身上。“从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同。你的故事他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我也很替你感到难过。”
我曾在不少抓aa女干的正室脸上看过这些表情,或憎恨的、怨愤的、后悔的,抑或是痛苦的。却从没想过像程思雅这种看起来柔软的女人,却能保持如此镇定的一面。
她的目光依旧温浅,明明看得出来心里很难过,嘴唇却微微上扬。
那两道目光就像x光般穿透了我的心,让我有种千言万语梗塞在喉咙处的压抑感。
“我知道佑成为了海港城的项目忙得天昏地暗,因为他一直很努力很执着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程思雅的眼眶微微泛红,十指紧扣放在膝盖上,配合一身明黄色的洋装,更显俏丽可人。“为了证明给家里人看,其实他并不需要依附家族而取得成功。”
程思雅的脸颊泛起潮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感触,还是压抑。她轻声与我说起了詹佑成的事,那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推翻了我对他的所有认知。
“他和詹伯伯的关系一直不好,十八岁成年以后,他就离开家里去了瑞士留学。出发前他跟詹伯伯大吵一架,从此宁愿他勤工俭一周打几份工,都从未问家里拿过一分钱。”程思雅始终面带微笑,向我说起詹佑成创业的艰辛。“佑成还有一个姐姐,你知道吧?”
我轻轻摇头,对于詹佑成的家世我向来知道的都不多。
“她自小乖巧聪明,深得詹伯伯的喜爱。她是哈佛的一等荣誉毕业生,毕业以后直接进了公司任职总经理。几乎在所有人的眼中,她被公认为家族里最优秀的人才。而佑成恰恰相反,从小很叛逆,逃课、抽烟、飙车无一不沾。”
程思雅的语速快慢适中,并不会让人觉得矫情,反而有种很耐心的感觉。她看了我一眼,唇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苦笑。
“从小在姐姐优秀的光环下成长,佑成也活得很累。詹伯伯对他要求严格,他偏要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去宣泄心中的不满。”程思雅粉嫩的嘴唇一张一翕,而我却依旧保持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我刚想张嘴说话,却被程思雅抢先了。
“詹伯伯反对佑成创业,希望他从瑞士回来以后回公司与姐姐一起打理家族生意,而他偏要按自己的方法成立投资公司。”程思雅的眸光微敛,苦笑说:“其中的心酸和艰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我想了想,抬头对上程思雅逐渐失去神采的双眸,轻声问道:“你说这么多,到底要表达什么?”
程思雅顿了顿,感慨地说:“我是诚信投资的第一个客户,妈妈留给我的基金和嫁妆全部交给佑成打理。我们一起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后来我出国留学,直到今年才回来。”
我沉默不语,对于程思雅给我带来的信息已经简单明了。她用最温和的方式劝我选择放弃,因为她与詹佑成之间的关系是我无法理解的交缠。
“我从没想过要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出心中所想。“万利的合同拿下,我就会离开。”
“其实万利的合作能不能拿下,你都可以离开。”程思雅是个聪明的女子,除了懂得察言观色,也明白如何给别人下台阶。“小梦,你是个好女孩,别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误了自己的终身。我并不介意佑婚前在外尝新鲜,只要他懂得回家就行。”
我有些惊愕与程思雅这番心思成熟的说话,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坚韧许多。
“其实我和佑成……准备在海港城项目动工之前订婚。”程思雅伸手从脖子间掏出一套铂金项链,项链上还挂着一只钻石戒指。
我是外行人,但一眼就看出那只钻石戒指价值不菲。
钻石并没有夸张到耀眼的程度,却深深刺痛了我的双眼。是呀,像詹佑成这种出身不凡的男人,又怎会对来认真的。虽然这是我一直劝服自己相信的事实,但独自面对的时候,心依然很痛。
“对不起……”我鼓足勇气吐出这两个字,心情恍惚得就像坐了一趟云霄飞车。从高处滑落时的快感,很快淹没在低谷时的深沉当中。
“其实……”程思雅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缓缓对我说:“其实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
我一直认为“爱”字很沉重,是需要一辈子去验证的承诺。
有些男人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有些男人一辈子却可以爱很多女人。我不清楚詹佑成是否属于前者,但能被他爱上,一定会是件幸福的事情。
就像程思雅,明明很伤心,却为了爱他,强迫自己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程思雅离开以后,我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从中午到傍晚,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脑海中不断重复她对我所说的话。
如果她是个恶俗暴躁的女人,找过来是为了扇我耳光羞辱我,我大概会不顾一切还回去。偏偏她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就像朋友一样循循善诱,希望我能主动选择放弃。
我不清楚她所说的爱到底有多深,但我知道在这场无声的战役中,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晚上十点半,我拨通了詹佑成的电话。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有种预感他已经不在海市了。
我给徐成亮发了条信息,问他詹佑成的行踪。很快,他便回了过来:“去纽约了,听说是陪程小姐去看病重的外公。”
看来,詹佑成给我的答案已经十分清楚。
第二天清晨,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给梁浩然发了一条信息。“可以尽快帮我找个单身公寓吗?”
不到三十秒,手机便响起了信息提示音。“好,在小区楼下等你。”
詹佑成走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梁浩然在他家附近帮我找了一套单身公寓,一口气交了三个月的房租。用他的话来说,如果三个月之内还不能让我答应当她的女朋友,便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