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燥寒，干冷许久，车舆经过时，轮下碾起尘土来。

孟青夕与陆幽幽并坐着，她俩都换了小侍女的裙衫，孟青夕不停望向车舆外，整个人很是紧张。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陆幽幽冷笑一声。

孟青夕不甘示弱，她望着陆幽幽，反驳道：“我是担心殒奴的状况，不是害怕。”

“我又没说你害怕。”陆幽幽白了孟青夕一眼，“不打自招！”

孟青夕被噎住一样，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幽幽望着孟青夕那一脸天真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她冲着孟青夕抱怨道：“你们孟家，还自诩是温润之家，却下手那样重，几乎要将殒奴打死，还为了不让他开口说话，在他喉间插了一根针，当狠毒！”

孟青夕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握紧拳头，想起那日殒奴浑身是血的模样，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他的伤可好了？”孟青夕毫无底气，低声问道。

“我照顾他，他自然是康复了。”陆幽幽语气中带有骄傲。

“那就好…”孟青夕失落的低下头。

“奇怪了。”陆幽幽望着孟青夕，“你不是恨他吗，如今怎么这样关心他了？”

孟青夕轻喃：“我想，我许是误会他了。”

“我果然没看错你。”陆幽幽再次冷笑，“真是没脑子。”

“你不必这样说我。”孟青夕有些不悦的皱皱眉，“我们是一同来救人的。”

“哼。”陆幽幽抱着胳膊，“我带着你，完全因为你在黎王府那边能卖个面子，一旦出什么问题，也好将责任推给你，你当我是真想让你与殒奴团聚吗？”

孟青夕低垂了眼眉，轻声道：“我知道你的用意。”

“你不生气？”陆幽幽问道。

孟青夕摇摇头，她抬头望向陆幽幽，从怀中摸索出了两张纸盏，递给陆幽幽：“这次…若救出了殒奴和荷姑…烦请陆姑娘收留他们。”

陆幽幽接过纸盏，打开来看，这是殒奴和荷姑的劳契，谁拥有这个，殒奴便是谁的人了。

“你竟然这样好心？”陆幽幽反问道。

孟青夕无奈笑了一笑：“殒奴在孟府，遭受太多算计，我保护不了他了，只能将他给能保护他的人。”

陆幽幽望着孟青夕，看着她眸中的不舍和眼角的泪沫，她别过头去，心中有些感慨。

孟青夕也沉默了，刚才陆幽幽胁迫嗔儿入了孟府，找自己去黎王府救人，孟青夕想不到，她寻了那么久都寻不到的荷姑，竟然被哥哥送去了黎王府。她一口便应下，要同陆幽幽一起去救人，由着陆幽幽将自己打扮成了小侍女的模样。

陆幽幽早早作了安排，这些日子，黎王府的访客众多，访客带来的仆役也不少。孟青夕和陆幽幽随着一个姓田的官员入了黎王府，孟青夕低着头，生怕让黎王府的人认了出来。

府中的内侍引了他们去外堂饮茶，外堂聚了不少同来拜访的官客，混乱的很，陆幽幽见无人留意，拉着孟青夕，偷偷进入了内庭之中。

黎王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守卫还要森严，府中除了交织巡查的府兵，在高处也有哨岗。孟青夕无比后悔，她也只来过黎王府两三次，每次都是草草看看，若是知道有一日要来救人，她一定好好记下这些处所的方位。

陆幽幽与孟青夕一同路过一个回廊两次之后，陆幽幽不耐烦的推了孟青夕一把：“你不是要成为黎王妃吗，怎么还会迷路！”

孟青夕额上急出了一层细汗，她确实找不到陆幽幽要她寻的珑机阁。

“我只能隐约记得，那个方向，是渊哥哥不叫我去的。”

“那便往那边去看看。”陆幽幽低声道。“不让人去，定然有古怪。”

幸好两个人着了小侍的裙衫，不算特别的引人注意，一路走着，遇到巡查，也只当是府中新入的小侍。

快要靠近最靠西面的处所时，陆幽幽突然发现什么，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孟青夕，将她拉进假山后。几乎就是前后脚，只见有人匆匆入了那个处所，那个处所前有不少府兵，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这里了！”陆幽幽心中暗喜。

孟青夕忙的想要跟上，陆幽幽拉住她。

“傻子，看看状况再说！”

***

殒奴也是通过同样的方法混入黎王府的，他要去寻自己的母亲。

但不同的是，似乎有人故意想让他入内一般，一路上，都未见到巡查的府兵，而且还遇到了去往珑机阁送吃食的小侍，他不知道，有人正部下天罗地网等他。

珑机阁在黎王府的西首，外表看去，是个荒芜的杂院，殒奴趁人不备，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珑机阁，却是个黎王府的私刑所，殒奴寻着，在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母亲。

荷姑蜷缩在角落里，着了单薄的衣衫，衣衫染血，分不清颜色。

“娘…”殒奴扑倒在母亲身边。

“不要…不要打我了…不要…”荷姑分不清来的人是谁，只一味的开始求饶，“我真的不知道我儿子做了什么…真的…”

“娘，是我啊。”殒奴拨开荷姑的乱发，让她看清自己。

荷姑缓缓的看向殒奴，殒奴这才发现，荷姑的眼眶，变成了两个血窟窿，血已经干凝，却依然可怖吓人。

“娘…”殒奴望着母亲的模样，顿时慌了手脚，“他们…他们竟然对你…”

荷姑听出殒奴的声音，她忙的捂住自己双目：“娘吓到你了…儿子…你不要害怕…娘没事…娘没事啊…”

望着母亲瘫软可怜的模样，殒奴恨不能，将整个黎王府掀翻。殒奴抹掉眼泪，他背起荷姑：“娘，儿子带您走！”

“想走！”门应声被打开，只见数十个府兵将殒奴和姑姑团团围住，皇甫渊身边的内侍苏满走了出来。他有些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等了你这么久，你以为你会这样走掉？”

“儿啊…你快走，不要管娘了…”荷姑松开儿子，想让殒奴赶紧离开。

殒奴心中叹息，他将母亲轻缓的放到地下，对苏满说道：“抓了我，便放了我娘，可以吗？”

苏满笑而不语，他挥挥手，府兵将束手就擒的殒奴给绑了。紧接着，荷姑重新被扔回到了角落里。

“你们！”殒奴拼命挣扎，“你们已经抓到我了，放了我母亲！”

苏满哼了一声，望着殒奴，露出轻蔑的笑容：“今日你们母子二人，是都逃不出去的。”

***

殒奴被绑在悬柱上，荷姑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殒奴一定被抓了，她不顾自己的眼睛，哭着磕头，求人放了殒奴，她不知道面前是谁，只一味的磕头，想求个善心人。

皇甫渊和孟青和入了珑机阁，便见到了殒奴和荷姑。

“殒奴…好久不见了…”孟青和开口道。

“你们…你们放了我娘，带她去医治！”殒奴无力的低吼着。

荷姑凭借声音，定了方位，她用膝盖挪到孟青和方向，朝着孟青和磕头。

“少爷…求您了，放了殒奴吧…他是个好孩子…他…”

“够了。”皇甫渊在一旁，幽幽说道，“他是什么人，本王比你要清楚很多…”

荷姑听到皇甫渊的声音，忙的朝着皇甫渊磕头：“王爷…您发发慈悲…放了殒奴吧…他是…”

荷姑刚想说，却被殒奴阻止。

“娘！”殒奴实在不忍，他高声喊道，“不必求他们，你们抓了我，放了我娘，不要为难一个妇孺！”

“母子情深。”皇甫渊露出一个莫测笑容，“那很好，你们便一同去地下，继续做母子去吧…”

“孩子…”荷姑爬到殒奴身边，支撑着站起身子，“我的好孩子啊…”

“皇甫渊！”殒奴大声叱道，“你到底为何这样恨我，非致我于死地不可！”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皇甫渊微微一笑，放松的看着殒奴，“青儿啊，她见到你之后，便跟着了魔一样，本王以为，她对你，只是一时好奇，可是谁知道，她竟然为了你，割腕自裁…”

皇甫渊合上双目，身子微微颤抖：“你觉得，本王会容忍你，继续勾着青儿的魂不放吗…”

“那些栽赃，那些罪名，你都是始作俑者？”殒奴望着皇甫渊，目光灼灼。

皇甫渊望了孟青和一眼，两个人露出了然笑容，开口道：“本王没有做任何事，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你利用孟青和陷害我！”殒奴呵道。

“是，也不是。”皇甫渊走近殒奴，“你怎么说都行，将死之人，本王不在乎…”

“不…”一旁的荷姑哭喊道，“王爷…求您放了殒奴…老妇愿意替殒奴偿领一切责罚…求您放了他…”

“娘…”殒奴无奈摇头，“您不要这样…”

荷姑摩挲着，扶着殒奴站起身，她抬手，抚上殒奴的脸。

“孩子…向娘发誓，若是今日逃过一劫，要与那孟家小姐此生不再有纠葛…”

“娘…您要做什么…”

“你发誓啊！”荷姑摸着殒奴的脸。“让王爷听到，王爷就会放了你！”

“不…”殒奴低下头，这样的誓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催命的□□。

“好…”荷姑一字一句的说，“殒奴，此生，你若与那孟小姐还有纠葛，那娘…将永堕地狱，受无尽轮回之苦…”

“娘…”殒奴痛苦的摇头。

“王爷…”荷姑轻声道，“归根结底，您与殒奴并无怨恨，只是因为孟小姐，如今殒奴不会再与她有交集了，您…放了他吧…”

荷姑说完，面部一用力，一大口血涌出口鼻。

“她咬舌自尽了！”孟青和厉声道。

荷姑握着殒奴的手，身子缓慢的滑落在地上，这个脸被血染的看不出面容。

殒奴不敢相信，这个陪了他二十多年，视自己如亲生儿子一般的荷姑，竟然以这种残忍的方式离开了自己。

殒奴情绪决堤，他用尽全身心的力气，悲唤一声：“娘……”

孟青夕和陆幽幽此刻刚刚躲到假山后，还未来得及喘息，便听到了殒奴的绝望而悲恸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