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澜阁处在狭关隘的山坳之中，是一座普通的楼阁，平日里紧锁着阁门，不见什么人出入。几乎没有人猜得到，这里住着的，便是哀国鼎鼎大名的雍家医。

雍家数百年来，以行医为生，雍家的祖先，也曾服侍与禁宫之中，照料过哀国历代先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雍家立下家训，禁止雍家子孙入朝为医，即便如此，雍家凭借着妙手仁心，仍然成为哀国首屈一指的名医，求诊者络绎不绝。雍瑾作为雍家的单传，自小被当成男儿养着，不仅继承了父亲精湛的医术，也继承了父亲的情怀。父亲去世后，她便弃了雍家的优渥与舒适，开始了云游之路，直到遇到孟青夕。

来到狭关隘，为哀国将士寻医问诊，原本也是雍瑾的设想，与孟青夕相遇，同她一道，算是一场意外。

木澜阁，是孟青夕…哦不…如今是雍若素所选的名字，取木兰之意。木澜阁与雍家在哀国的各处医所相比，可谓简陋不堪，木澜阁中除了雍瑾，还有雍瑾的十三个弟子，他们均不坐堂，只出诊，因此木澜阁中没有坐诊的外堂，只分为了处所和仓所，处所是居住之地，仓所则是储放药材，煎药煮药的地反，平日里雍瑾与弟子出门，木澜阁便只有几个药童掌看着。

原本就到了该冷的季节，这几日又阴着天，入了夜，天气更凉了。

小屋局促逼仄，但干净整洁，孟青夕一身素白，坐在临窗的凳几上，手中握着那支月宵木钗，兀自的发愣。

突然，门外传来叩门声，孟青夕忙的收了神。

“是谁？”孟青夕轻声问道。

“是我，雍瑾。”门外低吟一声。

孟青夕忙的起身开了门，却见雍瑾束着发冠，一身男子装扮，披着黑色大氅，脸冻得通红，手指也发了紫。

“快进来。”孟青夕忙的引雍瑾入内。

雍瑾笑着踏进孟青夕的处所，她常来这里，这里有她熟悉的气味。

“雍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小衷说，你的寒症有些反复，便来看看你。”雍瑾轻声道。

孟青夕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哪有这么严重，只是这些日子有些咳嗽，向小衷讨了些疏解的汤药来喝喝便好了，哪里还用劳动姐姐亲自来瞧了。”

雍瑾不由分说，抓了孟青夕的胳膊，替她仔细的诊了脉，过了半晌，她眉心蹙了蹙，叹了口气：“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便知道你这寒症不好诊治，眼下调养这些年，总算见好，却无法去根。”

孟青夕望着雍瑾严肃的模样，露出一个讨笑的表情：“无法去根便无法好了，人生在世，生死有命，我早已想开了。”

听孟青夕这么说，雍瑾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她眉心像拧成了一股绳一般，抬高声音：“若是天下病患都同你这样想，还要我们医者有何用！”

孟青夕知道雍瑾不爱听这样的话，她从来都相信，事在人为，不信天命，忙的转了话风：“但如果雍姐姐能让我多活几年，那也是若素赚到了，若素还要仰仗雍姐姐呢，雍姐姐莫气啊。”

雍瑾见孟青夕像个小孩一样，对生死也这般的不在意，无奈摇摇头：“你啊，若是你肯去往南挪动一下，不在这北疆极寒之地，肯定能痊愈的。”

孟青夕听雍瑾这么说，便不再做声，这些年，雍瑾不止一次的劝过孟青夕离开北疆，却从来劝她不动，各种原有，雍瑾也是知道的。

“这些年，你随着我，几乎踏遍了北疆各地，历尽艰险，吃尽苦头，若是他还活着，一定早就被你找到了…”雍瑾叹了口气，放低声音，轻声道。

孟青夕低下头，抿了抿嘴，轻声道：“若是他同我一样，换了姓名，故意躲着，也是难找，所以我不能离开北疆…”

雍瑾望着孟青夕，下定决心一般，问道：“可你想过没，若是你真的找到他，你要同他说什么？”

孟青夕抬起头，眸中闪烁出了一丝晶莹，却没有说话。

“哎…六年了，你既忘不掉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说来说去，你只是不肯放过自己罢了。”雍瑾洞悉一切的开口道。

“我只是想确认他平安无虞。”孟青夕低声道。“不然，我在哪里都不会安心的。”

雍瑾摇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可知道，那黎王如今，娶了……”

孟青夕不悦的抬起头：“雍姐姐，我们说好的，不提别的事情…”

雍瑾见孟青夕不高兴，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这是两个人的约定，不提孟青夕之前的经历，只帮助她寻找那个神秘的殒奴。

“好了，说些正事。”雍瑾正了神色，开口道，“前几日，有人递了拜帖，说是北疆新来的驻军将军陆勋身上旧症犯了，我想着小束去瞧瞧，可那小子学艺不精，让人给打发回来了，我正想着，明日亲自去瞧瞧。”

孟青夕隐约听过陆勋这号人物，似乎是贺都陆府的人，但他神秘的很，也不常在贺都走动，因此并不熟悉。

“雍姐姐可是要我陪同？”孟青夕笑道。

雍瑾摇摇头：“不必了，这几日天寒，你在阁中休养着，我带小衷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去，那驻军驻扎在莽原上，可能需要三四日才能回来，你不必担忧便是。”

孟青夕点点头，嘱咐道：“那雍姐姐一路小心，若素在阁中照应着，等你回来。”

雍瑾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她是不爱笑的，平日中，治下训徒总是板着脸，也只有在孟青夕这里，她才能露出这般纾解的笑容来。

***

离了孟青夕的处所，雍瑾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

门外有人一直等着，他模样有些普通，但个子很高，抱着一柄长剑。他见雍瑾走向自己，忙打了精神。

“阁主…”男子行了个礼。

“卜扬。”雍瑾开口道，“你回来了，我娘一切可好？”

“老夫人一切都好。”那个叫卜扬的男子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思念阁主。”

雍瑾笑笑：“知道了，每年都要让你去延西老家跑一趟，报个平安，辛苦你了，只是你是老家的家生打奴，我与母亲最信任你了。”

“卜杨愿意为阁主效劳。”卜杨行了个礼，“此番阁主托卜杨打听的，贺都孟家和黎王的事情，卜杨也打听到了。”

主仆二人一边走着，卜杨一边同雍瑾说着什么，雍瑾一边听，表情开始变得凝重，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卜杨停下脚步，开口问道，“孟家与黎王如今岌岌可危，阁主可要将这些告诉若素姑娘？”

雍瑾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深深叹息，摇摇头：“她如今是若素，是我雍瑾的人，同她说这些，她又不能做什么，说不定还会让她深陷危机中，不必同她说了，你口风也紧些，若素的身份，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不可让第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