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十三回 痴心儿良夕求敏 真义侠风月劝霈 上
作者:江陵野客      更新:2019-11-22 22:59      字数:3334

话说这玄烨被祖母一提醒,回了魂道:“孔圣人在齐闻《韶》音,三月不知肉味,今日朕闻此音,倒不知多久才可再辨肉味了。”恭亲王常宁起身道:“臣弟读书不及皇兄,引不了经典,只有一句俗语可说:天上曲,人间难闻;画中仙,真容易见否?”虽隔着画幔,但玄烨瞧那人并无疏离之感,又侧瞟了眼台下茶桌,心下已猜到了三四分,遂说道:“带弹琵琶者近前来。”

顾问行一摆手,小武子便跑去带那人进殿。那人抱着琵琶,出了墨画,虽有罗纱遮面,但只那身‘云雁冷烟’袍,玄烨便认出了来者是谁。因着天气日暖,秀敏退去了里层夹衣,绢绸贴体,更显轻软绰约。辫子虽仍梳于脑后,但在发顶挽了嫦娥髻,单插青玉四寿字耳挖长簪。最勾人处,莫过于留于鬓角的两缕长发,缠风微扬,似垂柳星月前,别有一番小女儿情态。

坐于幔内的伊尔木对身旁的昭宪悄声道:“若不是昭姐姐你在这儿坐着,我真要把那人认作你了。她这身衣裳,倒像是仿着你那身做的,但到底是东施效颦。”昭宪未吭声,舒宜尔哈却说道:“我看倒不像昭妹妹那件,反而像雯妹妹的。”里侧的嘎珞撑直了脖子,左右望着道:“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偏是隔了幔子,看不真切。”

舒宜尔哈道:“我说是那个秀敏。”嘎珞笑道:“对对对!就是她。她今儿可真好看,琴也弹得好!”佟素雯在前排听了她的话,微微转身道:“我那些琴可真是白弹了,你到今儿竟连乐音都辨不清!”昭宪侧头笑道:“她弹的是琵琶,不是琴。”嘎珞道:“怎么听来都一样呢?”伊尔木说:“这倒好,给你又添了个去处逛。”嘎珞问她什么意思,伊尔木冷笑道:“皇上眼睛都看直了,不得找一地儿安置她?”

而这边,秀敏已走至殿央,正跪地行礼道:“奴才秀敏,愿皇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愿大清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玄烨笑说了句‘平身’,又问道:“熊学士,此女所弹琵琶曲如何?”熊赐履起身道:“令人惏悷憯凄,胁息增欷。臣想来,当年乐天所闻琵琶曲,谅也难出其右。”玄烨接问道:“诸位认为如何?”座下众人皆交口称好。玄烨一面起身往下走,一面说道:“此女是我满洲女儿,所穿亦满服,却奏了曲‘汉音佳乐’。朕想问诸位,乐有满汉之界否?可会因她是满人,着满服,便奏不成汉乐?”臣公们见皇上下了座,皆起身陪立。熊赐履接话道:“自是不会。乐者,天地之和也。何来满汉之别。”玄烨道:“好!那熊学士,朕再问一句:国君,有满汉之别否?”熊赐履回道:“臣读书三十余载,从未见此说法。”明珠听了,心下想道:“果真有深意,皇上这是要大做文章呀!”

玄烨接言道:“为君者,所求无非一个‘太平之治’。既如此,汉人做还是满人做,又有何妨?无非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为君如此,臣下亦如此。”又道:“朕曾听闻,诸位之中,常有人刻意用满语传布政令,以侮汉臣。朕还听闻,汉臣中也有缔盟结派者,以抗满臣。”诸人一时私语切切,提心吊胆,不知玄烨用意为何。玄烨见状笑道:“朕今日提起此事,不是为了责处谁,只是想请诸位想一想,这左肘掣右臂,如何做事?”

眼见臣公们不语,玄烨略顿片刻后又转身向顾问行道:“拿酒来!”顾问行闻之忙倒了杯酒端来,玄烨举杯道:“从来君臣一心图治,天下不患不治,此等光景,未易多得。这杯酒,我玄烨敬诸位!朕诚心期盼,诸位能消除心中‘满汉之芥蒂’,与朕,共谱一曲‘盛世华章’!”众人听后,皆举杯齐言道:“吾等谨遵谆渝,必当不论满汉,尽心辅佐,不负圣望!”话落,君臣齐饮。

孝庄见此情景,盈泪对孝惠笑道:“玄烨真是长大了!这番话,说得我也动情。”孝惠道:“是呀!我看好几个大臣,都在偷偷抹泪呢。”秀敏看着几步外的玄烨,气吐虹霓,志逞风雷,暗自钦佩道:“这才是大清的皇上!”玄烨饮毕,放下酒杯看着秀敏道:“宫人秀敏,温惠端良,秉质嘉柔,此曲琵琶,甚得朕心。着,赐居永寿宫。”伊尔木一听此语,暗自捶桌道:“竟赐了西宫之首的永寿宫!”孝庄也吃了一惊,侧身向灵芸道:“去问下皇后,此事她是否知情。”灵芸下了台阶,掀开珠帘,屈身与皇后低语了几句后,回来说道:“皇后说,皇上跟她提过此事,但您前些日子身上不大好,皇后便没来得及告知您一声。”孝庄听后不再多说,面上却显出了不悦。

这边秀敏听玄烨要赐自己永寿宫,惊得三魂丢了六魄,白睁着眼,一个词儿也蹦不出。顾问行低声道:“秀敏姑娘,谢恩呐!”秀敏见玄烨眉头微皱,神情忐忑,再回思往日种种,想来为个情字,倒没什么可与不可了,遂行礼道:“奴才秀敏,谢皇上隆恩。”玄烨上前扶起秀敏,开颜笑道:“瞧你吓的,这么半天都说不上话。”常宁笑道:“恭喜皇兄,又得佳人在侧。”余臣亦附和恭喜。孝庄微咳道:“皇帝,吉时已到,传寿面吧。”

玄烨松了手,命顾问行传寿面,自己也回了席位。奏乐起,秀敏抱着琵琶从一侧退下。米霈看着这一幕,连饮了三杯酒,米汉德见状道:“各人得各人的福分,既无缘,早放手也好。”奉上寿面后,后宫与臣公再一齐为皇上祝寿。玄烨吃过寿面,众人恭送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离席,奏乐乃止。后宫女眷们仍是先进西暖阁,待众臣离殿后,才出了乾清宫,各回各宫,宴席即散。

今夜按例,济兰要留侍乾清宫,秀敏从万寿宴席退下后便回了住所,一人坐在灯下愣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碧桃和墨竹推门进来了,碧桃碎步走来,欠身行礼,笑说道:“敏主儿万福金安。”秀敏瞧她笑得贼眉鼠眼的,知是打趣自己呢,遂故意摆谱道:“这礼行得不对啊,可甭想让我叫你起身。”碧桃双手一摔,笑指着骂道:“秀敏啊秀敏,你真是得了金饭碗,就忘了叫街时了!”墨竹喝了口水,笑道:“看看,我当初可有说错?你现在真是没地儿哭喽!”秀敏拉墨竹坐下道:“姐姐还看不出我的心?正是为着那番话,我才要装个薄情寡义出来。不然,姐姐岂不是占下风了?”

碧桃也倒了杯水道:“你的心,给她看多糟蹋!留着,给皇上看吧!”秀敏嗔道:“碧桃姐,你能不能正经点!”碧桃喝过水,放了杯道:“我怎么不正经了?早晚不得给皇上看?”秀敏忽见墨竹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她领会其意后猛得起身,一把抱住了碧桃。碧桃惊呼声‘干嘛?’墨竹也起身绕过去道:“看她的心是糟蹋,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说着便伸手要去解她衣裳。碧桃见状挣扎着要逃,秀敏紧抱住道:“看你以后还说不说了!”这墨竹也只是吓唬碧桃,并没真解,仅仅在她脖周咯吱着逗她。碧桃笑个不住,侯着腰微喘道:“不说了,再不说了,两位英雄,饶过我吧!”

这三人正扭作一团地疯闹着,绿萼和白菊也回来了。绿萼见她们仨也疯得太不成体统了,便稍带责备道:“你们俩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哪有这样带着主子一块闹的!”秀敏松了手,看向绿萼道:“今儿不尽兴地玩,日后哪还能和姐姐们一块闹呢?姐姐是怕这声‘主子’以后叫不完?非得今儿就叫?”绿萼笑劝道:“哎呀,谁不让你玩了呢,只是这凡事都有个度,你摸摸你额头的汗,呆会要是贪凉跑到院外吹了风,这病可就来了。”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有人在轻声扣门,白菊转身去开门,见是小武子,便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绿萼接问道:“是谁啊?”小武子回道:“绿萼姐,是我,小武子。”又问白菊道:“敏姐姐在么?我找她有点事。”白菊回身对秀敏道:“他找你呢。”说罢便走开了。碧桃刚缓过劲,这会又打趣说:“难不成皇上竟一夜都等不得了?”绿萼一眼斜过去,碧桃立马就收了笑。

这秀敏出去后还没开口问是何事,小武子便噗通跪在地上了。秀敏惊问道:“你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说着便去拉他。小武子不起,道:“我有一事要求敏姐姐,姐姐你答应我了,我才起。”秀敏忙道:“好,我答应你,你快起来!”小武子起身道:“敏姐姐,你现已荣升人主,我求你帮帮塔尔玛。”秀敏不解道:“塔尔玛?她怎么了?”

小武子略带泣音道:“寿昌宫的首领太监郝银是个色胆包天的大恶人,他仗着位高权重,皇太后又凡事不愿追究,便在寿昌宫为非作歹,逼着宫女跟他干那档子事。有贪慕荣华的,便从了他;不愿的,就被他贬去干些脏累活。塔尔玛就是被贬被罚的那个。可他贼心不死,前天夜里竟摸黑想溜进塔尔玛的房里。塔尔玛发现后,大喊捉贼引来了旁人,他才慌忙跑了。敏姐姐,日后他若真得逞了,塔尔玛必不肯苟活于世!”秀敏见他言之凿凿,想是真有其事,忙问道:“那你是想让我跟皇上言明此事,严惩那个郝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