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十三回 痴心儿良夕求敏 真义侠风月劝霈 下
作者:江陵野客      更新:2019-11-22 22:59      字数:3126

谭偲这一嗓子,别人没吵醒倒是把米霈给惊醒了。米霈倦眼惺忪,撑着脑袋,正不知身处何方时,忽听二楼东边‘吱呀’一声,房门开处见一女子自里出来并下楼骂道:“姓谭的,你嚷嚷什么呢?头牌你都娶了,还死性不改呢?这才俩月吧?你今儿又想来赎谁?闲钱这么多,赶明儿你也开个绿烟楼呀,岂不痛快?”米霈笑赞道:“对得好,绿烟对红玉,是这个道理。”

因谭偲和魏妈挡在了米霈前头,秋鹦并没看到米霈,只当是哪个喝酒的客人。谭偲转身道:“狗屁对得好,绿烟,绿烟,绿得冒烟,这不是骂人呢嘛!紫烟都比绿烟好。”又回身对秋鹦道:“小娼妇,你拐弯抹角地咒我呢?”秋鹦笑道:“我哪敢呀,那街角就有家紫烟楼,你今儿要不上那儿去?”魏妈忙道:“秋鹦!哪有你这样把客往外送的?”又上前拉过秋鹦道:“况今儿他又不是客。”再笑指着米霈说:“是他!”

米霈一愣,慌着起身道:“误会了误会了,我今儿喝了点酒,半道被谭兄劫到了这儿,现在我酒已醒,就不叨扰了。”说罢便要走。谭偲忙上前拦道:“霈兄弟,什么叫我劫你来的?明明是你非要来的!你说了什么,难道都忘了?”见米霈茫然不解,谭偲又演道:“你问我,那个秋鹦是不是声如黄鹂,美若西子?还说,若能见上一面,听她一曲,做鬼也风流!”米霈笑道:“谭兄越说越离谱了,我说没说过这些话,我记得。”魏妈又上前拉住米霈道:“霈公子既然都到这儿了,听一曲又何妨呢?难不成家里有佳人在卧?”谭偲抢说道:“我这兄弟孤身一人,别说佳人了,连个侍妾都没。”

秋鹦听了心下一喜,亦上前细声劝道:“西风一枕,梦里衾寒,公子回去也是无聊,何不听一曲,聊解愁思?”米霈见她倒是不凡,想着听一曲也行。却不想谭偲听了这话,气骂秋鹦道:“你也是个色胚子,这些词啊句的,怎么从没听你跟我说过?偏是我这兄弟一来,就全蹦出来了!”秋鹦笑道:“我是看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这些话,说给你听,岂不糟蹋?”米霈也笑说:“谭兄勿恼,秋鹦姑娘说的在理。”谭偲猛戳下米霈道:“你个没良心的,过了河就拆桥!”

魏妈笑道:“两位公子何苦在这堂口说呢,咱们上楼去,美酒佳肴招待着,再让我这丫头弹一曲《西江月》,岂不美哉?”米霈忙道:“酒就不必了,我今夜喝的够多了。”又对秋鹦道:“有劳姑娘了。”谭偲笑道:“不劳不劳,明儿又不是不给银子。”秋鹦没好气道:“姓谭的,你去找瑛儿。你既娶了楚湘姐,我是不会再弹给你听了。”转而对米霈说:“公子,这边请。”谭偲干瞪着眼,看秋鹦引着米霈上了楼,骂咧咧说:“这个小浪货,惹得人心火直烧!”魏妈笑对后厅喊道:“瑛儿出来,有人找。”

瑛儿在里应了声,掀帘出来后,见是谭偲,笑扭着杨柳瘦瘦腰,疾行着凌波纤纤步,婀娜娇媚地迎来道:“偲哥哥,我还以为你忘了瑛儿,再不来了呢!”谭偲一把搂过瑛儿道:“你这声偲哥哥,叫得我骨头都酥了,我的好妹妹,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呀!”瑛儿偎在谭偲怀里嘤嘤问道:“那你怎么不赎我呢?”又抬头眨巴着玲珑杏眼望向谭偲。谭偲抚着她的樱桃檀口道:“过几日就来赎你。”说罢便拥着她上楼了。

再说这秋鹦房内,小厮们已摆了一桌的菜肴,米霈无心鱼羊,只夹了几粒煸盐花生来嚼。秋鹦添了件东方亮色的披风,取了把四弦琵琶,款款坐到离米霈五步远的绣墩上,拿起琵琶边弹边唱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米霈听着琵琶曲,无可避免地又想起了秀敏。今日他听了两曲,秋鹦的这曲《西江月》,更是怅愔悽惋,令人神伤。

秋鹦唱毕,道:“今儿虽不是中秋,但我想此曲,倒合公子心境。”米霈问道:“姑娘也喜子瞻词?”秋鹦道:“公子既问了,我也不怕说出来惹人笑。我家原是湖州南浔的大户,闺中也曾请过塾师,上过几天学。后来家道衰落,才辗转流落至此。说起自古以来的千万万诗人,我只喜靖节和东坡。这二位先生,一位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位唱‘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我看过这两句,别的诗就再也入不得眼了。”米霈浅吟道:“梦中了了醉中醒,”秋鹦笑接道:“只渊明,是前生。”米霈又举起茶盏道:“酒逢知己千钟少,此刻无酒,我只好以茶代之,敬姑娘一杯。”说罢便一饮而尽。这二人谈诗论词,调弦拨琴,絮语了大半夜,不在话下。

次日,日上三竿,米霈仍在熟睡中。谭偲抱着外衣,急赤白脸地冲进秋鹦房中,放了衣服二话不说就往床上钻。米霈半眯着睁了眼,见谭偲只穿了身中衣躺在自己身边,惊呼道:“你怎么在这儿!”谭偲忙伸手去捂他嘴道:“嘘,别出声!”米霈打开他手道:“你躺这儿干嘛?”

谭偲道:“兄弟帮帮忙,楚湘来了,正要上楼呢!我也是没地躲了,才来你这儿的。”正说着,忽听门外魏妈的声音传来道:“湘儿,你这是何苦呢!他真没背着你找人!”谭偲忙道:“快,快闭眼装睡!”米霈掀被起身道:“这也太荒唐了。”话落便跨过谭偲下了床,脚刚落地,楚湘就推门进来了。谭偲吓得闭了眼,米霈却不慌不忙地去拿外衣穿。

魏妈看着里面的情形,笑拍着楚湘道:“你看我没骗你吧!他昨儿跟他兄弟喝多了,两人就在这儿睡了一夜呢。”又扇开后面跟着的人道:“散了吧散了吧,都没事干啊?”楚湘仍是不信,走进来问米霈道:“你是哪个?为何我从没见过你?”米霈边扣衫扣边回道:“这位想必是嫂夫人吧?在下米霈,和谭兄同为太医院太医。嫂夫人嫁进谭府不久,没见过我也是常理。”

谭偲在床上佯装初醒样道:“霈兄弟,你和谁说话呢?昨夜喝的不尽兴,今儿咱接着喝!”楚湘走去揪起谭偲道:“问他跟谁说话呢?你睁大眼看看,是跟谁!”谭偲‘哎呦’叫着道:“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楚湘道:“你昨儿出门怎么说的,说跟兄弟小酌一杯,三更就回来。好嘛,哄的我等了一夜,你倒在这儿睡得香。”

谭偲笑拉过楚湘的手道:“我二更就想回了,偏他死拽着我不放,我又抹不开面子,只得留下来陪他喝,喝着喝着就糊涂着睡过去了。”又对魏妈道:“我的小厮福贵呢?叫他进来,我可得好好骂骂他,他明知我昨晚上走不开,也不回府通告一声!”楚湘道:“行啦,别在我跟前演了,要不是福贵今早牵马回去喂,我能知道你是在这儿喝酒?”谭偲忙道:“这个福贵!早起走了也不叫我一声。”

楚湘冷哼道:“只怕你良宵不尽兴,他还敢叫你?”又问道:“我昨儿可只给了你二两银子,你哪来的钱上这儿喝酒的?别的地我不知道,红玉阁我是清楚的,二两银子,只怕连赏钱都不够吧?”冷不丁被楚湘这么一问,谭偲结口结舌的不知怎么回,魏妈见状笑道:“湘儿,昨儿这酒是,”楚湘打断道:“魏妈妈,您的脾性我是知道的,几文铜钱还要跟人斤斤计较一晌午,您可别说昨儿这酒是您请的。”魏妈被这话堵了口,做不得声了。

此刻米霈已一一梳篦了发丝,又编好了辫子,才帮言道:“嫂夫人多心了,昨儿这酒,是我请谭兄喝的。”魏妈接言道:“对,是米公子要请的。昨儿他们一进门,我就听米公子说什么,多谢谭兄在太医院的提携,说什么今儿也得请谭兄喝一顿。”谭偲如释重负,忙说道:“我记起来了!是他要请的。我就说只拿了二两银子,怎么会来这儿呢!”

米霈又对魏妈道:“魏妈,您算个账,统共多少钱,我一并付了。”魏妈笑道:“不用算,都记着呢,二位一起整八两。”米霈转身从外衣口袋中拿出一枚十两银锭递与魏妈道:“余的二两不用找了,昨日听秋鹦姑娘一曲,这二两,算作我聊表心意。”魏妈接过银子,含笑道:“米公子稍候片刻,早饭一会儿就端上来了。”说罢便出门走了。

楚湘见米霈给了银子,也只得作罢,转问谭偲道:“你呢?回去吃还是留在这儿?”谭偲嘀咕说:“钱都给了,不吃白不吃。我这会子也饿了,吃完正好和他一起去太医院。”楚湘骂道,下文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