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二十回 米杏林观词论病 佟白梅谈诗结谊 上
作者:江陵野客      更新:2019-11-22 22:59      字数:3094

话说这小武子听到塔尔玛叫他,还以为她认出了自己,是又喜又悲又忐忑,连忙跑回来问她是何事。却不想塔尔玛直言问道:“你之前为什么要去寿昌宫偷看我?”小武子听了不知怎么回说,一个‘我’字在嘴里含了半日。正巧此时佟清鸿从玄烨那儿回御茶房,见到他俩后便问在干嘛。小武子如得救星般说道:“佟大人出来了?那皇上必得传我了!”说着就快步离开了。

佟清鸿听后一头雾水,又见面前这宫女眼生,遂问道:“你是哪的宫女?我怎么没见过?”塔尔玛见这大人衣冠楚楚,仪表堂堂,便柔声细气道:“回佟大人话,我是永寿宫敏主子的宫人,我叫塔尔玛。”话落忽听后头有女子在问:“大人回来了?皇上都吩咐了些什么?”塔尔玛回身看去,见是主子叫的那个月姐姐正站在窗边探头向外问。

这溶月怎么突然在窗边了呢?原来,就在塔尔玛跟着小武子出去后,秀敏拿过溶月手里的茶匙道:“自古哪有徒弟让师傅沏茶的道理,这会子没人,我自己来吧。”又说:“我可有些日子没沏茶了,还望师傅多加指点!”溶月笑道:“你这话说的我没法驳,罢了,让你沏吧。”秀敏沏好后又说:“我正好还有个事儿问姐姐。”溶月熄了炉火道:“什么事儿还要专门来问?”秀敏道:“姐姐去过‘断忧苑’么?”溶月想了片刻说:“没听过这么个地儿,怎么了?”秀敏道:“那姐姐之前画的‘暮鼓幽菊’和佟大人的‘梓泽春晴’是什么讲究?这个叫‘断忧苑’的地方也有这两景,真是奇怪。”

溶月听了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梓泽’就是石崇的‘金谷园’,它园中有一景就叫‘金谷春晴’。而暮鼓和幽菊在诗书中就更是常见了,所以重了名也没什么可诧异的。”秀敏听后点头笑道:“如此说来,都因我书读少了!”溶月边说那话边归好了茶具,又见秀敏一直站着,便说:“咱们去北间坐着慢慢聊。”又问她是不是真与皇上不和。

两人经明间刚进了北次间,溶月就透窗看到了佟清鸿在东北角处问小武子话,又见小武子走开了,只剩他和那宫女两人。溶月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就走到窗边听了起来。因见那宫女面有羞色,溶月不免起了醋意,遂问了那话。这边佟清鸿见是溶月在问,便走过去道:“告诉你了只怕你觉都睡不安稳!今年的阅马会,不止皇上和汗王,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以及各宫的主子、小主们都要去!皇上说一应茶饮不必交给御茶膳房了,让咱们准备。”

佟清鸿说完才看到秀敏也在里面,忙又行了礼。溶月道:“这可不是个容易事,看来这几日又有的忙了!”秀敏见塔尔玛进来了,便悄声问她问清楚没,塔尔玛道:“他说那个曹大人是銮仪卫的侍卫。”秀敏听了心中暗喜道:“真是天赐良机!这銮仪卫是管帝后车驾仪仗的,阅马会那日他必得随行。况且又是在宫外,人多事杂的最是方便!”忽又听溶月问她发什么呆呢?

秀敏回过神来见佟大人已经走了,又因昨日那事还生着玄烨的气,想他不来找我,自然也没有去找他的道理,遂说道:“我突然记起还有一事没做,我就先回宫了,赶明儿再来看姐姐。”溶月道:“你不见皇上了?”秀敏道:“他不得闲,我还没空呢!谁要见他。”话落转身往外走时,秀敏还不忘瞟一眼溶月桌上的镇纸,果真是和皇上一样的田黄玉。

溶月见秀敏要走,也跟上欲送一段路。没曾想那外门只开了半扇,而秀敏心里又正盘算着如何把信送出去,眼里一没注意,脚刚跨过门槛就和门外走来的人撞上了。塔尔玛喊了句‘主子小心!’忙伸手去扶,溶月一看撞的是米霈,胆都吓破了,赶紧开了另一扇门,好把秀敏拉开。

这米霈本是和叔父一起去给玄烨请脉的,他正说着病症突然被人一撞,下意识地便扶住了那人,待看清撞上的是秀敏后,不迨他反应,米汉德早一把拉开他了。米汉德挡在米霈面前作揖道:“小儿莽撞,冲犯了娘娘,望娘娘恕罪。”秀敏躲在溶月身后微低头道:“米院判言重了,是我太过冒失,怎怪得到旁人身上。”米汉德又往后退逼了三步道:“娘娘请便。”

秀敏听后便匆匆离开了。溶月左右瞄了眼见无人撞见这幕,方安心进了御茶房。米汉德待秀敏走远后才挺起身对米霈道:“你日后走路须得万分留意,‘避嫌’二字,一刻也不能忘!”米霈低应了声,不再说话。两人又走了段路,米汉德忽问道:“你方才的话只说了一半,怎么又不说了?景阳宫娘娘的病到底有何奇怪?”

米霈道:“这伊娘娘是瘀阻经络之证,侄儿的药是调配多次后对症开的,按理说不该如此反复,侄儿猜测,是伊娘娘并未按侄儿所嘱服药。”米汉德道:“胡说!你自己医术不精,反而怪病人不遵医嘱,这天下哪有人不盼着病好的?”米霈道:“如若伊娘娘真的按侄儿所嘱服药,那便是有人经常让她服用某种寒凉之物,不然,绝不至此。”

米汉德停了步子,又呵斥他道:“混账!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要害她?宫中娘娘们的饮食是内务府直管的,谁下得了手?真有小人要害她,这寒凉之物又从何而来?宫里大小药库都是看方子取药,谁开的谁取的都有专人记录在册,药材出纳也是每日核对,谁能有通天的本事瞒住上下这么多人来长期让她服这个?除非是从宫外送进来的,但你也把这紫禁城想的太容易进了。我看是你医理浅,用药还不好才难见起色。你用针是精,可方脉还得虚心求教。我听人说,你驳了徐太医的方子,非要用自己开的,简直是狂妄无知!徐太医行医宫中多年,难道还比不上你?”

米霈见叔父是不满那事要趁机训诲自己,便争辩道:“娘娘这次害病后,侄儿日日跟着药房的宫人去送药,亲眼看着娘娘喝下后才离开。前日去复诊时,娘娘已大有好转。叔父若不信,可亲去诊脉,顺便再拿侄儿的方子与徐太医的比对,孰优孰劣,叔父一看便明。”米汉德听了气骂道:“无知者无畏!你才读过几本医书?就敢说你业师的方子是劣方!”米霈面无变色道:“弟子不必不如师。”米汉德见他仍不知悔改,正要告诫他‘诸事德为首’时,忽听有人在叫自己,侧身看去,原是明珠正打玉阶上下来。

米汉德上前两步作揖寒暄道:“明珠大人近来可好?”明珠笑道:“小儿的寒疾多亏了院判才能霍然而愈,近来公务繁冗,日无暇晷,得空时必登门道谢。”米汉德再作揖笑道:“明珠大人太过客气了,这本是医者之职,不足挂齿。”又接道:“令郎的病虽是从胎里带来的寒邪,但幸得尊夫人悉心调理,令郎又是自幼习武,要说这病本不应如此频发。我曾与令郎交谈过几句,依我愚见,这病根还是出在心上。俗语言:久抑则郁,久郁则病。外服之药只是治标难以治本。”

明珠听了叹息道:“凡是为他看过病的,没一个不说是出在心上的!可老弟你说,他堂堂七尺男儿又衣食无忧,他有什么可郁的?”米汉德道:“这个我不好妄加揣摩,大人不妨问下尊夫人抑或令郎亲近之人?”不想米霈却突然开口道:“不知明珠大人可愿听在下一言。”米汉德道:“你又要说什么!”明珠见之笑道:“我方才就想问院判,这位可是令侄?”

米汉德道:“正是我不成器的小儿。”明珠道:“老弟你太谦虚了!我可是早有耳闻,令侄之气度品行皆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乃凤雏麟子!”又向米霈道:“贤侄,但说无妨。”米霈道:“情不抒则郁,志不发则抑。在下不才,偶然读过几首令公子的锦词。公子之词深得花间遗韵,又有后主遗风。想来公子年少登科又生于侯门公府,何以词中尽显心灰意冷?以此观之,公子绝非禄尘中人。在下妄测,公子所郁,恐在知己难得。”

明珠细思后道:“贤侄一语倒是点醒了我,说来也是惭愧,小儿写的这些词,我是一句未读,也不知他所想所求为何。”米汉德道:“明珠大人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对于令郎一时疏忽,也是常情。”明珠道:“何人不想父子情深?可老弟不知,我也是身不由己,有着诸多无奈!”又接道:“二位想必还要去给皇上请脉,我不敢耽误,二位请!”米氏叔侄与明珠拜别后便上玉阶进了乾清宫,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