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十三回 道天说神实无心 勾情引爱确有意 下
作者:江陵野客      更新:2019-11-22 22:59      字数:3370

这乌林珠见伊尔木是真敢说,忙道:“你好歹也是贵府小姐出身,讲出这种话,真是越大越不知羞!”伊尔木见秀敏来了,又道:“小的还一口一个‘花落水流红,无语怨东风’、‘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说她反倒说起我了!”说着朝秀敏一指,又笑哼了声。

秀敏听她说的是《西厢记》和《牡丹亭》中的词,想来几日前自己在宫后苑里,曾对着流水落花说过这两句,必是那时候被她听去了!秀敏一时满面飞红,正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又听佟素雯道:“这两句真是好词!李后主也有词云: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不知伊姐姐方才说的是哪首词?我竟没读过。”伊尔木听了笑道:“雯妹妹别问我呀!我是不读书的,不过是听敏妹妹念过,要不你问问她?”

秀敏见伊尔木今儿认真是不放过自己了,急得起身道:“我没读过这个!准是伊姐姐听错了。我念的是,‘流水落花无问处。只有飞云,冉冉来还去’。”伊尔木佯装大悟样道:“哦,原是念的这句呀!那想是我听岔了。不过这倒怪了,我一个俗耳俗口又俗心的俗人,竟也能说出这等妙句?可见呐,我要是读了书,也不比你们差!”众人听了都大笑不止,独舜华一人在细思着方才伊尔木说的那故事。嘎珞笑道:“姐姐若读了书,那还要天下的先生作什么,你一口就抵百口了!”

这边众人正乐着,忽听玄烨的声音传来道:“你们这是说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笑声了。”众人闻声见是皇上和皇后来了,都纷纷起身行礼。昭宪道:“没说什么,是在行令,要说带‘花’的诗词曲,有人说不上来,大家正笑她呢!”玄烨看向伊尔木道:“让你平日里多读点书,你不听,这下成她们的‘下酒菜’了吧?”伊尔木道:“我方才可是说了两句好的,是皇上没这福气听罢了!”

秀敏一听这话,怕她又要往自己身上引,忙说道:“是了,伊姐姐都接上了,是我没对上。”玄烨本欲问伊尔木说了两句什么,又听是秀敏没说上,少不了得为她找回面子,便道:“这带‘花’的诗文虽多,但要接的清雅脱俗,也的确考验功底。就是让我来说,只怕也说不上来几句。”昭宪听了笑道:“皇上说的是,敏妹妹方才接的秦观词,的确不俗。”

济兰笑道:“对了这么半天的词,想也累了,这粽子都摆上了,咱们也入座吧!”话落,众人便一同入了席位。玄烨又问身侧的佟素雯道:“瞧你面色倒好了许多,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佟素雯道:“本也就是老毛病,过了春上就好了,二哥哥不必放在心上。”得亏秀敏坐的远,不曾听见这声‘二哥哥’,不然不知又要生出许多醋意了!

秀敏见那一盘盘的小粽子倒都包的有趣,有小莲蓬样,小菱角样,小竹筒样,正是看得舍不得吃时,忽听嘎珞道:“哪里来的小老虎呀!”众人看去,见是萨嬷嬷抱了赛音察浑,崔妈妈抱了保清,哈齐嬷嬷抱了希公主进来了。因着端午期间,大人会把小孩装扮成老虎样,寓意借虎驱邪。故而他三人都穿着一样的杏黄色菊蝶纹纱画虎纹小单袍,裤袜同纹,连鞋子都是黄色缎钉金线绣虎头纹小夹鞋,又都戴着杏黄缎虎头式风帽,活脱出三只小老虎来。

玄烨抱过赛音察浑,又问萨嬷嬷道:“舒宜尔哈怎么样了?”萨嬷嬷笑道:“估摸着这两天就要生了。”嘎珞逗着昭宪怀里的保清道:“这下好了,你们仨又要多条小尾巴喽!”伊尔木接道:“就是不知是皇子还是皇女了。”济兰拍哄着希儿道:“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都是皇上的福气。”乌林珠道:“若是龙凤胎就更好了,希格格也能有个妹妹带着玩。”玄烨因见秀敏的神色有异,遂对顾问行道:“叫他们把雄黄酒端来,我给赛音察浑涂了,好让他去吃东西,我看他盯着粽子不放眼呢!”顾问行听后便去传雄黄酒了。

后又过了会子,秀敏见是溶月领着绿萼她们端来了菖蒲酒,溶月又另放了碗雄黄酒到玄烨面前。这是秀敏头一次见溶月在御前伺候,又听对面的张宓自语了句‘怎么是她来了!’,心中不禁更觉奇怪。再朝玄烨看去,见他蘸了雄黄酒正往赛音察浑鼻上涂抹,神情并无异常,可济兰看溶月的表情却有些微妙。秀敏想不通溶月与她们间有何关系,一转眼又对上了乌林珠,见她在看自己,忙又低头去拿酒喝。众人吃过粽子,又用小角弓玩了会‘射粉团’,待到热气渐退,方才散了,各自回宫。

这日戌正(晚8点)时分,玄烨本是要去找秀敏看天灯的,但因他在今日早朝时曾提议:禁止八旗以奴仆殉葬。这会子八旗贵族们正在乾清宫跟他争论不休。玄烨见状只得让顾问行先派人去接秀敏到东北角楼等他。戌正二刻,玄烨总算把这帮老顽固给打发走了,正要出门时,又接到宫外急报,说遏必隆病重,只怕撑不过今夜了。

玄烨略犹豫了片刻,便对顾问行道:“快派人去景仁宫通知乌林珠,再备好马车,朕要带她出宫去,顺便再把御医叫上。”顾问行道:“那敏主子那边怎么办?”玄烨道:“打发人去接她回来,她要问起来,就如实说。”顾问行又问:“那天灯呢?”玄烨道:“这会子去通知牧瑾也来不及了,就让他们放吧。”顾问行听罢便出去准备了。

亥正一刻,玄烨带着乌林珠到了遏必隆府上。乌林珠行至床前,见阿玛合目躺在枕上,颜面死沉,呼吸奄奄,不禁泣涕涟涟,跪地叫道:“阿玛!我来了,我回来了!”又连着喊了三四声,遏必隆才微睁双眼,又勉强搭上乌林珠的手,却已吐不出字了。乌林珠道:“阿玛,皇上也来了,皇上来看您了!”

玄烨听后走到床边道:“太师病的如此之重,为何现在才报?朕带了御医来,再给太师号一脉。”话落便招手让贾仁过来。却不想遏必隆抬手碰了下玄烨的衣袖,嘴里断断续续地飘出‘不...不...不中用了...’玄烨握住遏必隆的手,又为他抚胸顺气,并说道:“太师放心,朕不会忘了太师的辅佐之恩。乌林珠,朕会好好待她的。”

遏必隆听后,眼角溢出了两行浊泪,又道:“刀...刀...刀...”玄烨不明其语,凑近了问道:“太师说什么?”遏必隆抽出手来,指着玄烨身后道:“刀...刀...”乌林珠扭头看去,见墙上挂了把腰刀,便走去取下那把刀,并递给玄烨道:“这把刀,随阿玛征战四方,跟了阿玛一辈子。当年砍过明兵,也杀过李氏乱贼,现今再看,哪里还有当年威风凛凛的样子。”说着又垂下泪来。

玄烨看着手中的刀,眼里一湿,又握过遏必隆的手道:“自今日起,这把刀就更名为‘遏必隆刀’。朕会把它带回宫中,见它便如见太师了。”遏必隆听后,用手指最后碰了下那把腰刀,深舒一气,溘然长逝了。乌林珠见此伏被痛哭,哀号不止。外头房中的家眷们一听到乌林珠的哭声,都放声大哭了起来。顾问行前来扶玄烨出去暂避,好让家眷们进来见最后一面。

待玄烨走后,遏必隆的三继妻巴雅拉氏领着五个小男孩和四个小女孩涌进来围床号泣,杏儿则扶起乌林珠去隔间坐着。乌林珠喝了几口参汤方缓过劲来,就见巴雅拉氏过来了。乌林珠冷笑道:“就是做戏,也该做全套呀!怎么,嚎了两嗓子就嫌累了?”巴雅拉氏先行了礼,后坐下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你怎么说,我都听着。”说着拿了帕子不停地拭泪。

乌林珠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还在外头等着,你要说什么就直说,我没工夫看你这楚楚可怜的样。”巴雅拉氏道:“珠儿,我嫁进这家才五年,偏老爷就去了,还留下这一屋子小的!我又不像老爷的大夫人、二夫人是皇家的格格,我一个寡母如何养得起这一家子人呐!珠儿你是家里的长姐,咱们这个家可就指着你一人了!再往远了说,钮祜禄氏也指着你一人呀!”

巴雅拉氏见乌林珠不动不语,又跪地哭道:“珠儿,我知道,你恨我夺了你生母的位置,可这不怪我呀!我嫁进来之前,不知道老爷还有这么个侧室!况且老爷如今已去了,我就是有心给你生母名分,我也无权无力呀!何况法喀和松格里还是你的同胞弟妹,你就是不给我面子,也该朝他们看看呀!咱们这个家好了,他们难道还会差么?”说着又给一旁的嬷嬷使眼色,让她去带法喀和松格里过来。乌林珠看着自己才十岁的弟、妹,悲痛难忍,忙拥其入怀,又问道:“额娘好么?你们在家里可有受苦啊?”

法喀道:“额娘病了半年多了,这几日越发沉了,吃了药也不见好。”松格里哭道:“我也想进宫,我不要呆在家里,家里什么好的都只会给阿灵阿和谷杭!额娘的药也是时断时续,一问就是没有银子,可谷杭上个月,光新衣裳就做了五六件。我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的,袖子破了,嬷嬷就给打个补丁,我又不是乞丐,为什么要穿这个!”说着就伸过自己的衣袖给乌林珠看。巴雅拉氏听了,急得站起来道:“松格里!这话是谁教给你的!你才这么点大,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乌林珠道,下文再续。